也有人聚集在一起,撕扯着楼宇间代表大金的五色日旗,将之投掷落地。其中被好些人簇拥着的,是个身着铠甲的军将,说不定便是侍卫亲军领完颜九住。
他或许是想要做点什么,表示向定海军投降的诚意。
很好,很聪明。
可完颜守绪明白,定海军政权不需要开封城里这些女真人。就在今日,所有人,至少是大部分人死定了。
完颜守绪转回头的时候,那个杀死田琢的士卒站到了他面前,提着刀要砍,又有些犹豫。
在他的认知里,中都朝廷才是大金国的正统,而定海军的改朝换代,也如箭在弦上。但眼前这有些圆胖的青年,毕竟曾经掌控半壁江山,是大多数女真人承认的大金皇帝。
就算这士卒杀气冲天,视人命如草,皇帝始终是皇帝,是尊贵到无以复加的大人物,而他只不过是个小卒罢了。
他刚一迟疑,后头李霆大骂:“蠢才,傻愣着干什么?不敢杀人就闪开!这份功劳活该是李爷爷的啦!”
李霆治军是有一套的,一方面他心狠手辣,军法森严;另一方面,他和部属之间又有些特殊的默契,有股子上行下效的痞气。这句话一出,便如号令,好些人狞笑起来,有人嚷着:“咱们节帅又要抢功了!兄弟们赶紧动手啊!”
瞬间十数人争先恐后上来,抢在最前的人一把抓住了完颜守绪。
完颜守绪本以为,自己哪怕到了最后关头,也能维持着平静姿态,不失帝王风范。可是他终究年轻,也安享富贵惯了,当他被揪住以后,疼痛带来的狂乱情绪立刻压倒了一切,那种平静忽然就消失不见。
他大声叫嚷着、挣扎着,像个疯子一样挥拳乱打那个士卒,往前头后头拼命踢腿,还试图张嘴撕咬从左右两侧伸来,试图控制他的手掌。
拳脚打在将士们身上,冬冬作响,将士们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只有个士卒冷不防被咬着了,掌沿被撕下一块皮肉,痛得嗷嗷叫了几嗓子。
这种粗野的反抗姿态,让将士们愣了一瞬。
过去许多年里,这样带着绝望的反抗动作,是大家都很熟悉的。
来自河北的将士们记得,明明是家里仅有的男丁,却依然被强迫签军的穷苦百姓会这样;被勒令交付牛角、筋革,而不得不杀死村中仅有耕牛的村民会这样。
来自山东的将士们记得,被胥吏传达朝廷之命,忽遭剥夺祖传薄田的农夫会这样;被女真军官拿着几张名为交钞的废纸夺走所有货物和财产的小贩会这样。
来自中都或北疆界壕沿线的将士们记得,被上司逼迫着承担战败责任,要遭棒打至死的小军官会这样;那些已经家破人亡却依然长途运输米粮,最后却被充作军妓的妇人会这样。
定海军中的士卒们,早就习惯了看到这种姿态,也习惯了这种反抗之后毫不留情的镇压。他们几乎都麻木了。
但他们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自己看到这样的情形,开原来封城里女真人的皇帝也会这样。
原来皇帝不过如此。
中都城里的大金皇帝会跳楼,开封城里的大金皇帝会疯,可谓交相辉映,好像都不那么聪明的样子。
定海军的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力求行事章法森严,一板一眼,很少刻意渲染仇恨。
但此刻,某种特殊的情绪终于像火山迸,让那个揪住完颜守绪的士卒快意大吼起来。
他揪住完颜守绪脑后的辫,用刀子顺着脖子来回切割,试图把脑袋砍下。
剧疼愈刺激了完颜守绪,让他更加狂乱的挣扎,但随着伤口不断扩大,挣扎很快变成了抽搐。
那个杀死田琢,最先抢到完颜守绪跟前的士卒也反应过来了。
“这是我的功劳!我的!”他不满大叫着,暴跳着抢过完颜守绪的辫,把他还没有掉下来的头颅拉扯到自己怀里。
没等同伴们话,他挥着短刀往已经只剩下半片骨肉相连的脖颈乱砍。
因为动作太大,他甚至把自己左手的半截小指都砍掉了,而完颜守绪的脖颈处更是鲜血喷涌,骨肉四溅。
转眼间,他就活活将人头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