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皇帝的特使离开,胡沙虎返身回到厅堂,脸色铁青,彷佛将欲噬人的恶兽。
期望和现实的差异竟然如此剧烈,实在叫人无法承受;这背后的道理何在,更叫人不能理解。
“你们都听见了?”他咬牙问道。
众将校个个俯,无人敢答。
“完颜安和这厮,竟敢这样骂我?区区一个近侍局奉御,要不是仗着完颜纲,哪有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话?他这个膏粱子弟,连马都骑不好,竟敢说我止务驰猎,不恤军事?”
原来此番被皇帝派来的特使,竟然便是完颜纲的长子完颜安和,而他带来的皇帝口信,并非加官进爵,也并非慰勉,而是毫不留情面的痛斥。
完颜安和在陈述皇帝口信时,那种蔑视的神态,那种贬低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刀,一刀刀地扎在胡沙虎的心口。
而更可怕的是,皇帝的口信里,竟然是在催促胡沙虎尽快赶赴前线,与蒙古军正面对敌?
这怎么使得?这不合规矩!
胡沙虎在厅堂里来回地走,不知道走了多少圈。
数十名将校垂随侍,不敢言语。
过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厅堂外头,有人气喘吁吁地奔进来。
来者作仆役打扮。有亲信认得,这仆役的主家,便是近来胡沙虎暗中笼络,厚赠了金山银海的大宦官、内侍殿头李思忠。
胡沙虎勉强颔,问道:“怎么回事?”
那仆役磕了个头,禀道:“今日完颜左丞正与皇帝商议军情,本来无事。恰好徒单右丞入见,还携了奏本,说前线军情如此,须得集合宿将、集思广益,断不能把存亡系于一人云云。结果完颜左丞大怒,两人争执了几句……咳咳……也不知怎地,就提到了纥石烈元帅,结果皇帝大怒,扔了徒单右丞的奏本……待徒单右丞离开,完颜左丞便向皇帝说,术虎高琪所部连遭败,纥石烈元帅这样的重将,还是去往前敌更好。皇帝当即应允,还说,纥石烈元帅总是飞鹰走狗地荒唐,也该为朝廷做点事了!”
随着他絮絮叨叨的言语,胡沙虎额头的青筋慢慢绽起,整张脸则慢慢地紫。
“我知道了!”他摆了摆手:“你去吧!”
那仆役又磕了个头,退下了。
胡沙虎在厅堂里继续兜圈子。
厅堂旁边,有个鎏金砌玉的鹰架,架上停了一只尾羽纯白而两翅作金黄色、极其神骏的海东青。这是胡沙虎极其喜爱的,无论他到哪里,训鹰人都带着鹰架,跟随在侧。
胡沙虎探手过去,慢慢地抚弄着海东青。那鸷鸟被训得熟了,咕咕地叫了两声,也不躲避。
下个瞬间,胡沙虎忽然手掌力,紧紧地扼住了海东青的咽喉。海东青凄厉嘶鸣,巨大的翅膀勐然张开,疯狂地扑腾,而锐利的爪子狠狠撕扯,几下就撕破了皮制的护臂,在胡沙虎的手臂上扎出了一道道深刻的伤痕。
白色和金黄色的羽毛腾空飞舞,鲜红的血顺着胡沙虎的手臂,流到手肘,再滴落地面。
胡沙虎面色如铁,既不松手,也不躲避。
一直到海东青的动作停歇,翅膀和利爪都无力地垂下,胡沙虎才将之掷落地面。
他浑若无事地甩了甩受伤的手臂,返身落座,冷笑道:“完颜纲这狗东西打输了仗,竟不让位!皇帝竟然信他……也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