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會有的課題讓你忙啊,不是還要去瑞士讀博士後嗎?」
「博後是短期工作,這樣的寂寞感會反覆出現的。」
「嗨,小工作狂。」陳賢說著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就算有空窗期,不是還有我讓你煩嘛。」
「嘿嘿,好。」
高明笑著,心裡卻在流淚。
是夠煩的,自己,真的是夠煩的。
關鍵是,還看不到一點改善的可能性。
動不動就生病,下肢還是那副死樣子,其它地方也沒好到哪去,最近右臂動一下就會針扎似的疼,按鍵盤都很痛苦。陳賢看不見的地方,他儘量一切都由左手代勞。
這兩天倒是沒了便秘困擾,但變成了時時刻刻滴漏。永遠坐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永遠帶著難聞的味道,還永遠耷拉著一副臭臉惹人厭。
究竟還剩什麼?還剩什麼人間美好?
多少次看著陳賢炒菜的背影、看著他處理自己的髒衣褲、看著他眼睛都睜不開還要幫自己按摩翻身……高明想叫他不要做了,什麼都不要做了。想說:「陳賢,做自己吧。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都不要遷就我了。」
為了他好,應該放開他。道理清晰明了。
該結束了。
不出意外的話,也該結束了。
「別寫了,放假了你也歇歇,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高明轉頭看看下午才加完班回來的陳賢——黑眼圈那麼明顯,他需要補補覺,而不是帶自己去玩。自己也一點都不想動,身子虛得很,連去洗手間都困難,更別說出門折騰。
可怎麼拒絕都沒用,那人認準了他需要去散散心。
「就知道天天在家盯著你的論文,你得換換腦子,治治你的失業焦慮。」陳賢說著從衣櫃裡掏出一件夾克外套幫他穿上。
外面居然已然是秋天了,空氣乾燥微涼,風吹過來,高明卻覺得哪哪都難受。
「得戴個口罩……」他話沒說完就控制不住地咳嗽。
陳賢回家拿了口罩,他又說陽光刺眼,要戴個墨鏡。幾趟下來,高明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可無論他怎麼折騰,陳賢好像都不嫌麻煩。
高明卻更覺得煩惱。
那之後一路,輪椅上的人都不發一語。
陳賢推著高明穿過那條很有名的古玩街,來到街市外的小巷。攤位上蔬菜瓜果擺得整整齊齊。問高明想要什麼,高明只是淺淺搖頭。挑出個金燦燦的沙田柚給他,可那人僅就雙手扶著,甚至沒有興致摘掉墨鏡看一看。
他以前最喜歡這些熱鬧地方了,說有生活氣息,說覺得好像成為了一家人一樣。
難道成為了一家人,生活就變得枯燥乏味了嗎?
陳賢有些不知所措。
他嫌周遭人多,陳賢就推他進了種滿松柏的公園。裡面有個花鳥魚蟲市場,那些艷麗的鸚鵡、怪異的爬行動物、成片的含羞草也都吸引不到他。陳賢從花鋪門口的大桶里挑出幾支開得好的百合,問香不香他就敷衍一句,讓他拿著就虛虛挽著……他聽話,給面子,溫和,卻了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