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秦奐,我看你演戲,看到的都是別人,我看不到你自己——大部分導演可能很喜歡你這一點,因為可塑造性強,什麼角色都能駕馭,不需要單獨磨合,但往壞了講,這種表演方式的缺陷也很明顯。」
「觀眾記不住你。一旦你抽離出這個角色,他們對你的印象就是一個平面的、模糊的影子。」
寧策笑了一下,眼梢彎起,端的是無邊風情好顏色。
「現在,知道為什麼我要卡你的戲了嗎?」
……
—
秦奐自詡是個沒什麼良心的人。
平日不說最擅長過河拆橋,至少夠上個狼子野心算是綽綽有餘。
畢竟他若是真的行得正,做得直,也搭不上寧策這條線。
如果說寧策是一朵看著光鮮亮麗,根系早腐爛發臭,蟲蛀一空的玫瑰,他就是旁側縈繞環飛,蠢蠢欲動的蜂蝶臭蟲,誰也埋汰不了誰。
都是同一個德行,相互挖坑埋雷,撕咬爭鬥的時候,也無所謂什麼憐憫和羞慚。秦奐自己盤算的時候,心裡還有一點兒見不得光的陰暗心思——反正他倆都算不上好人,腐花臭蟲湊一對,豈不是正好。
這種赤倮的利益交換,相互算計剛開始確實挺好,後來卻行不太下去了。
因為沒良心和沒有心這兩個事兒,還是不太能等同。
就像即使寧策不說,秦奐也不能當做聽不出來他沒出口的那一層情況。
——多數導演喜歡沒有個人特色的演員,為什麼寧策不喜歡?
或者說,寧策真的不喜歡嗎?
這事其實不能深想,往深了想容易把自己賠進去。但不往深了想,秦奐又總回憶起看電影的時候,往旁邊那一瞥。寧策撐著下頜坐著,倦怠懶散,像個沒有活氣、沒有面孔的生魂。
仿佛吹一口氣,他就能原地消散得乾乾淨淨,一點痕跡不留。
—
他坐在那裡,胡思亂想了一氣。直到影廳的燈亮起,寧策把他拉起來。
「走了。」寧策說,語調帶了一絲揶揄,「下一場動畫片,你要想看,我也不是不能陪你。」
秦奐的思緒仍是亂的,握著他的手腕,踉蹌走了幾步,完全沒聽他說了什麼。
寧策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當他還執著在剛才的談話里,稍微有點好笑:「想什麼呢,還介意不如岑景池呢?」
秦奐垂著眼,沒答。
寧策以為他默認,就笑了,懶散道:「你別跟他學,他拍這部片子的時候,正好在瓶頸期。你看看他演的什麼玩意,表現力稀碎,也就靠運鏡和剪輯拯救一下。但凡在我的組,我能叫他橫著出去……」
他正隨口安撫著對方,卻聽一直沉默的人頓了一下,忽然喊:「寧老師。」
寧策沒怎麼在意:「嗯?」
「問您個問題。」秦奐說,聲音帶著難得的鄭重。
「嗯?問我?」寧策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回過頭,饒有興致地揚了一下眉,「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