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個星期回B市?」
「嗯。」寧策一手拿著手機,垂著眼,在微波爐上設置加熱時間,「這邊片場的戲差不多拍完了,副導說趁走之前再錄幾段花絮,之後宣傳用的上。」
凌遠晚上有個訪談要做,這會兒已經準備好了材料,坐在休息室候場,聞言真心實意地笑道:「那不是挺好。」
「你這回拍戲,在外面待了有兩個多月了吧,殺青之後正好回來歇歇。」
「哪兒歇的下來。」寧策笑了一下,後背放鬆地倚著牆,看著面板上的數字一秒一秒往下跳,「拍是拍完了,剪輯又是個大工程,就算不是我親自操刀,從頭到尾也要盯著。」
「年末銀像獎頒獎典禮,我還要飛一趟k區。」
《危樓》被提名了最佳編劇的事,凌遠也有所耳聞,他嘖了聲,感慨道:「銀像獎啊……我看到消息的時候就想給你打電話。」
「你說,這算不算是陰差陽錯,圓了當初你外公的心愿?」
太久沒從他人口中聽到這個稱謂,乍一提起,寧策還有點恍惚。
他攥著手機的力道不自覺緊了一緊,一手捏了下眉心:「是,我也沒想到。」
寧策的外公是建國後第一批老藝術家,在當時稱得上德高望重,桃李成蹊,現在活躍在演娛圈的不少老戲骨都曾是他的學生。
當年內6的電影業起步晚,往往幾年都拍不出一部好片子,拿到國外去評獎,人家外國人都看不起。海峽對岸的k區受了殖民影響,回歸後這方面發展得倒是欣欣向榮。
銀像獎就是在k區發源的,起初只是組織一群電影人,每年評出十部最佳華語片子,後來規模和影響力逐漸擴大,把評選的範圍拓展到了整個亞洲,每年頒獎時都是巨星雲集,各類作品爭奇鬥豔,場面十分盛大。
內6的老電影人們看在眼裡,心裡憋著一口氣,不樂意服輸。這一輩老了、拍不動了,就加緊叮囑下一輩,總有一天要搞出比銀像更大的架勢。
「日子過得快啊,一轉眼,寧老都走了這麼久了。」
凌遠打小就住在他家隔壁,和寧家大院就隔了一道牆,也是看過當年寧家門庭若市的場景的,談起這件事,語氣中也含著幾分惆悵。
「現在內6的電影發展起來了,獎項也辦得五花八門,就是銀像獎不知道什麼緣故,連著好幾年都沒評選內6電影,前幾天聽說你被提名,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寧策無意談論太多,只淡淡道:「今年這片子的導演不是我。《危樓》的影響力早就足夠了,銀像獎不至於不給我師兄面子。」
「這倒是。」凌遠聽了也有些心有戚戚,過了片刻,主動轉移了話題,玩笑道,「不過阿策,景池可跟我交過底了,《危樓》這獎十有八九要落到編劇頭上。怎麼樣,我能提前聽聽寧導的獲獎感言嗎?」
寧策聽出他語氣里的調侃,有點無奈:「我能有什麼感言。」
受外公影響,寧策年少時不對銀像獎執著是不可能的,只是那麼多年下來,提名陪跑拿了幾次,總是與真正的獎盃失之交臂,連個邊都沒摸著過。
時局如此,他同樣為此不甘過、惱怒過,從沒想過某日無心插柳,竟然是當年有感而發、草草寫就的本子最後拿下了銀像獎的最佳編劇。
凌遠是知道他的情況的,揶揄道:「你這運氣也是沒誰了,要是以後當導演拉不到投資,轉行當個編劇也能混口飯吃。」
寧策聽了頗為無語,說:「你可別咒我,我要是失業當不了導演,就去跟你老公搶飯碗。」
凌遠在電話那頭笑了半天。
笑完正經了點兒,又道:「哎,說到這個我還想起來了。趙導最近在籌備《錦堂春》的角色遴選,這事兒你知道嗎。」
微波爐發出清脆的「叮」一聲響,寧策剛要把加熱的宵夜取出來,就聽見這麼一句。他怔了下,指腹無意識在滾燙的碗沿上停留了幾秒,頃刻燒出一條紅痕。
他幾乎是立刻縮回手,低聲抽了口氣。
凌遠沒注意他這邊的動靜,仍自顧自在說:「《錦堂春》都在他那兒壓了這麼久了,之前一直沒聽風聲說要拍,這回大概是看《危樓》反響不錯,想試試水?」
寧策捏了一下眉心,說:「我不知道。」
凌遠頓了頓,敏銳地從這句話里嗅出點不對,略有些遲疑地問:「你們現在還……?」
寧策好像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只安靜了片刻,轉移了話題:「《錦堂春》和《危樓》的版權,我幾年前就給我師兄了,他怎麼處置是他的自由——倒是你,怎麼忽然關心這個。岑景池要拍?」
「那倒沒有。」凌遠畢竟不是這個圈子的,了解的也不多,回憶了一下,說,「就是聽人在說,寰宇那邊對這部電影挺重視的,一周前立的項,預算起碼有幾個億,男一請了業內有名的前輩,男二想用人。」
寧策沒再說話,半晌才起身,去衛生間沖涼水。
凌遠把心懸在嗓子眼等了半天,只聽見淅瀝的水流聲,以及對方平淡的聲音:「《錦堂春》的題材敏感,不算個好本子。少摻和進去最好。」
凌遠張了張口,原本想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寧策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甩幹了手上的水,似乎對這個消息並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