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算得上是個奇妙的巧合。
三年前的《危樓》,三年後的《錦堂春》,海報的位置都分毫未變,仿佛過去與現實穿越時空,在同一個地點完成了交匯——故人和舊事已然退場,而生的星辰正在冉冉升起。
寧策情緒複雜地凝視著那張海報,忽然沒來由地想起林知遇最後問他的那句話。
「你當初的時候,為什麼會接受他呢?」
寧策當時沒有回答,但不是因為迴避或者什麼,而是他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無數個日夜過去,也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他曾經以為,他對秦奐一次又一次的破例是出於某種微妙的惻隱,追根究底源自他對過去自我的代償心理。可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變久,逐漸生出了一點不合時宜的虛假溫情。
所以分別時,他才會感到遺憾和悵然。
他一直是這麼說服自己的——直到上一個冬天,寧策所在的城市下了大雪,他從鎮上採購完生活用品,回到篝火溫暖的屋子裡,然後收到了一封來自國內的郵件。
發信人是趙屏。
對方剪完了《錦堂春》的初版,並同一些不錯但是最後棄用的鏡頭和花絮,在送審之前給他發了一份,想徵詢他的意見。
寧策當時抽不出空,過了幾天,才挑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對著窗外皚皚的雪山,一個人在屋子裡看完了這部片子。
……
很難、很難描述清電影播放到結尾,出現黑幕時他的感受。
《錦堂春》是他的故事,也是他厭棄的那部分自我的故事,在看到成品之前,他一度以為自己會毫無觸動,甚至帶著牴觸情緒。
但當看到秦奐飾演的程鳳春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到了凝滯的、近乎失語的狀態里。
秦奐太了解他了。他的意志即是程鳳春的意志,他的痛苦即是程鳳春的痛苦。編劇撒下的謊騙過了所有人,卻唯獨沒有蒙蔽得了他的扮演者。漫長又短暫的兩個小時裡,對方在告訴他,我以這種方式與你同在,所以不必苦痛。
在影片的結局,那一場吞噬一切的大火里,他清晰地聽到了——靈魂深處某根弦被撥動的聲音。
只是這嗡鳴聲來得太晚,太微弱。
等到寧策終於開始模糊地有所體悟時,已經錯過了時間。
就像春夏結束後,無意間發現花盆裡留存的種子,或許它曾經有發芽和生長的機會,或許沒有——但是不會有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