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和盛家沾上邊的事,他都覺得厭煩。
盛世就像一艘在黑暗中行駛太久的巨輪,每一個零部件都透著僵壞和腐朽,每一根橫樑都爬滿了囊蟲和蚊蠅,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觸礁沉沒。
他厭惡自己身上流著一半這個家族的血,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盛如昆教會他的東西功不可沒。
盛如昆是在前幾年被確診癌症的,發現時已經是中晚期,治癒可能渺茫,只能用藥物和化療拖著。這些年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最後搬進了療養院長住。
寧策一直覺得他落成現在這樣是咎由自取,以前從來沒有來看過他,但或許是受昨晚那個夢的影響,他最終應下了盛安卉的請求,來醫院見盛如昆一面。
就當是替寧皎看一眼他的下場。他冷漠地想。
然後他就如願看到了。一具衰老病弱的軀體,一張風華不再、生機枯槁的臉,像一截橫陳在病床上的將死枯木。
盛如昆剛經歷過一場手術,才從特護病房轉出來,允許家屬探視的時間很短。
看到寧策的時候,他的臉上明顯出現了幾分驚訝,隨後才反應過來。
「我以為,我在死之前是看不到你了。」他說。
寧策見了他就忍不住諷刺幾句:「你很有自知之明。」
盛如昆聽了並沒有生氣,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笑了笑。
他年輕時也是英俊儒雅的,如今衰老了,還依稀能見出幾分往日的樣貌。寧策繼承了他五官優越的地方,兩人站在一起時,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血緣關係。
盛如昆按下按鈕,調整了靠背的角度,從床上坐起來:「你收購股權的事情,我聽說了。」
「……說實話,我有點驚訝,但盛家的孩子,有野心是好事。」
做了幾年化療,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連仰起來都要靠外物輔助。
寧策抱著手臂,冷眼旁觀著,沒有上去幫忙。
盛如昆清楚他的脾氣,搖頭道:「我沒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你再怎麼恨我也沒有意義。」
「阿澤爭不過你,盛世最後還是要交到你手上。你何必要跟我賭這個氣呢。」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口吻仍然是居高臨下的,像在教導一隻不知好歹的寵物,充滿了訓誡與責備的意味。
寧策覺得很可笑,抱臂反問道:「賭氣?你倒是挺自負的,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替你們盛家守家業?」
頓了頓,又沉沉笑了聲:「還是說,你真以為我不會報復盛澤和其他人?」
他的言辭是難得的尖銳,但盛如昆並不為所動,平靜地看著他:「你不是已經報復了嗎。」
「盛澤雖然做事衝動了一點,但不至於蠢到在十拿九穩的對賭協議上做手腳。」
「阿策,是你親手把他送進監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