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就睡了?”
“不小心合眼了。”冯敛臣说,“不好意思,你的枕头。”
“枕头没事。”谭仕章说,“外面还有,我去找一个,你拿着自己擦。”
谭仕章去了趟客厅,回来时冯敛臣却没等来枕头,倒是小腿被拽过去,脚踝被紧紧箍住。
谭仕章再松手的时候,听见叮铃一声作响,冯敛臣低头,细细一只带铃铛的银圈。
谭仕章很遗憾:“刚刚忘了拿进来。”
冯敛臣懒洋洋笑了:“仕章总,你这么年轻,不至于就老年痴呆了吧。”!
()p;也是挺年轻的小朋友,竹筒倒豆子,霹雳吧啦的,冯敛臣当成玩笑,一笑置之。
只是头一次得知有员工这样想谭仕章
,感觉又有点新鲜。
林诗茹用小指理理额前刘海,还在琢磨宝石:“你说像我们这么抠抠搜搜的,多抛光个面都心疼地拿秤量量,舍得做精切割的人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他们可是真舍得。你们看过那两个外国佬开的工作室的视频没?任凭你大块小块的原石,他们都要做完美切割,追求视觉效果,那个料子费的,有时候我都想冲进去说,要不收手吧,你们真的就这么完美主义?”
众人叽叽咕咕一阵笑。
那个小设计师又接话:“嗨,林姐你别说,我记得薛青平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林诗茹也知道他:“这倒是,只不过他是大师级,咖位高嘛,有地位想怎么精切就怎么精切,他要是能在钻石上雕花,我相信都有有钱人愿意把苏富比拍下来的粉钻拿去给他刻。”
小设计师叹气:“说起这个我还挺喜欢他的,不过可惜薛青平这几年都没露过面,神龙见不见尾,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真的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啊。”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提醒了冯敛臣,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网页,搜“薛青平”三个字。
页面上跳出薛青平的简历,下面是一些提到他的新闻报道。
再有名的珠宝设计师,都不会有有明星那样的曝光度和讨论度,所以不如上次搜姚尧那么热闹,能看到的都是三四年前的消息了。
这几年间,薛青平没有什么作品,自然也就不被媒体聚焦,几乎销声匿迹。
但显然还是有人惦记他,至于谭仕章既然提起他来,肯定不是广撒网,应该是真心的。
冯敛臣往后一靠,支着太阳穴,心里盘算这件事的可能性。
其实这些新闻只是辅助回忆,他是见过薛青平本人的。
好几年前谭氏集团和对方参加过同一个双城联合展会,有过几面之缘,会场上说过些场面话——主要是他们单方面的,薛青平本人几乎不会圆滑。当时冯敛臣才刚当上总助不久,也还年轻,试图和这位大师换名片的时候,他恭恭敬敬迎上去,只被对方轻飘飘瞥了一眼。
至今还记得薛青平傲气,昂着脑袋便走开了,仿佛在看无关宵小,他的名片没出去,对方的也没要回来。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看着,场景几乎尴尬得凝固。
还是谭儒开了两句玩笑,说他们谭氏是做生意的,铜臭味太浓,人家这是魏晋贤士的做派,实在不好意思,唐突了,唐突了,才帮冯敛臣找补回来,在笑声里找了个台阶下。
但薛青平确实有傲气的资本。艺术世家出身,外祖父和母亲是做纯艺术的,一个国画大师,一个油画大师,父亲是玻璃和雕塑艺术家,有这样的背景熏陶和人脉资源,他自己则十几岁就师从玉雕大师向昌明,先是学习玉雕,此后在珠宝设计方面逐渐展现出惊人天赋。
那场双城展举办的时候薛青平刚过而立之年,正是人生中的黄金时期。
林诗茹说只要他雕得动,有钱人会捧着珍贵的石头请他雕,不单是开玩笑的一
句话。
他的技艺越了大部分普通人对珠宝设计范畴的认知,挥了自己早年学习玉雕和雕刻的优势,擅长把浮雕、阴雕和各种雕刻技法与宝石切割技术融为一体,以石头本身为载体。
当时展出的他的作品,是在水晶里雕刻的一座城池,那不光是普通的微型内雕,而是经过精密计算,使得外部光线穿入晶体的时候,经过不同剖面的折射,会将这座城池多次曝光。
虚幻交叠,无比瑰丽,光影的造化使它变成让人难窥真貌的一座海市蜃楼。
说实话,亲眼见过他的展品以后,当众被拂了面子的冯敛臣都没法说自己真的憎恶他。
天才毕竟都是有点脾气的,何况薛青平是持才傲物,不是针对他一个,这样一想很容易倒释然了,甚至薛青平对很多前辈都屡放狂言——也可能有时候他不是真的狂,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以至于那张嘴巴很容易得罪人,让人又恨又爱。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以薛青平过硬的背景,不会影响他在专业领域的成就和造诣。
然而大概天妒英才,就在那场展会后的半年,薛青平遭遇一场严重的车祸,据说他的父母妻儿都在车上,双亲和妻子当场殒命,他自己也受了严重的伤,包括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