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感叹被旁边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嘲讽,对此他也不恼怒,而是笑了笑道:
“这工地上,如你这般识字懂文的多吗?”
“多?”那男人笑道:“自官学推广以来,凡三十岁以下者,又有几个人不识字?”
“你们这些儒生说话文绉绉的,到了最后还不是得为了养家糊口来像我们一样干活吗?”
“行了,休息差不多就继续吧,今天我们队得铺四十步呢。”
“好!”于谦闻言笑着起身,几个工友看着他也笑道:“你这厮干活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你们不也笑吗?”于谦调侃,那几人却大笑道:“我们笑你干活干的开心。”
“哈哈,笑吧笑吧……”
于谦不可置否的跟随队伍向前,熟练的挥动起了手中的镐子。
半年多的巡视,他渐渐去了那些浮躁和迂腐,他明白了为什么江淮能如此从容说牺牲少数人来换取大多数人的话。
说到底,江淮才是底层人奋斗起来的模样,他知道现实的残酷,而于谦却不是。
于谦祖先于伯汉先居山西,后迁至苏州,而高祖仕元为官,他的曾祖父更是担任元朝的杭州路大总管。
遂哪怕元朝覆灭,他的祖父依旧在洪武年间担任六部之一的工部主事。
若非他父亲于彦昭隐居家乡钱塘不仕,他家也能算上四代为官。
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于谦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疾苦,哪里有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
正因不知道人间疾苦,没被饿过肚子,所以才会觉得皇帝必须是完美的。
但凡知道了人间疾苦,便不会觉得人间会有完美无瑕的人。
而现在的于谦,便在江淮的建议下体验了一把人间。
尽管未曾吃到人间疾苦,可他也大概知道了江淮想说的事情。
抄一人之家,丰千门百户,这才是舍小为大。
于谦觉得庚戌案判得太重,有误判的嫌疑,这并没有错。
可在某些时候,对错并没有那么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当下的结果就是,庚戌案前后二十三万人的财富,让大明朝上千万人都有了工作,可以吃饱饭,不用再饿肚子。
结果如此,真假对错还有什么可重要的呢?
正因如此,现在的于谦换了一种思路,那就是让这场盛世延续下去,而他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赵坤,听说你把老家的田都给卖了?”
“对啊,卖了!”
“都卖了?”
“都卖了,能打工谁还愿意种地啊。”
“不只是我,钱德,孙何他们一大群人都把家乡的地给卖了。”
“现在妻儿就在老家宅子里待着,等我家大郎他们毕业了,若是科举考吏当兵都无望,那便和我一起来务工,总比在地里刨食要好。”
“那倒是,地里面干活太累了。”
“对啊,尤其是……”
干活的期间,于谦能听到许许多多的事情,而赵坤他们卖田的事情,便让于谦警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