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太芝庙镇北区,春禾巷口,肃卫警备二司驻太芝庙镇办事处。
由于太芝庙镇的建设只不足两月,镇内的大多数新房皆为木质,这肃卫办事处亦是座建成不足月许的三进式木宅。
虽说是纯木质结构,但这办事处的场地却不小,第一进是宽敞的院子和办事厅及会客厅等,第二进为办事处各部门的办公室、食堂与临时监狱等,第三进则是办事处的宿舍等。
此时,一脸古板的办事处巡查员朱斌全正快步走入第二进的临时监狱内。
从外边看起来这临时监狱只是个如同普通客房般大小的木屋,但里边却另有玄机。
只见屋内有张小木桌,两张椅子和两张木板床,一个长相粗鄙的大汉正坐在椅子上吃着颇为丰盛的晚饭,另一个大汉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那粗鄙大汉见朱斌全走入房内,他忙不迭放下手中吃了一大半的饼子,那油乎乎的糙手在裤子上抹了抹后赶紧起身对朱斌全抱拳施礼。
朱斌全微微颔,他示意那粗鄙汉子继续吃晚饭,而他则走到屋子的角落处。
在这角落的地上有一块半扇门大小且镶有铁环的木板,朱斌全运劲拉起铁环,木板在咯吱声中被缓缓拉起,里边是个二十余阶的木楼梯,一股潮湿霉味夹杂着血腥气等各种异味的阴风扑面而来。
对于这座由办事处私设的地牢,朱斌全委实没有一丝好感,若非上峰急召他几乎从不踏足此地,他以袖遮面尽量避免吸入那令人作呕的混杂异味,沿着木楼梯缓缓进入灯火暗淡的地牢内。
这地牢分有左右两个区域,左边是四间牢房,每间牢房若是挤一挤能关上十来号人,但此时这四间牢房内只关押着不足十人,而右边区域则是两个摆满了各种刑具的刑讯室。
朱斌全推开一号刑讯室的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浑身血淋淋的散男子正被锁在木架上,一个面容白净的矮小男子正用布巾擦拭手上的血渍,另有一个书吏则坐在小桌前专心地以炭笔书写着刑讯报告。
这矮小男子和书吏皆与朱斌全一样穿着青襟黑衣,且腰带亦是青色,此乃肃卫在宝庆府的各司部之公服。
“卑职见过欧阳组长!”朱斌全对矮小男子抱拳施礼。
这矮小男子名叫欧阳文飞,他乃是肃卫警备二司邵阳分处第四科第七组的组长,并兼任太芝庙镇办事处的处长,虽说处长的名头听起来比组长要大,但他手下的骨干成员们皆习惯性地称他为组长。
莫要看欧阳文飞生得白白净净,名字中还带了个‘文’字,但实则大字不识几个,他如今已年近三十,原是湘阴县的打行中人。
去年欧阳文飞携家眷逃难去往广西桂林府的全州,并有幸结识了‘蛮牛’石大勇和‘疯狗’石二勇俩兄弟,后被石家兄弟招纳拜在于青青门下。
无论对于青青还是石家兄弟,欧阳文飞皆是忠心耿耿,这不,在办事处正堂的墙壁上就刻着‘忠义’二字,这是他对手下组员的唯一要求。
但欧阳文飞对于‘伺弄’嫌犯可是手段残忍且花样繁多,这点倒是与肃卫警备一司衡阳分处的处长石二勇极为相似。
当然,欧阳文飞是个讲忠义且恩怨分明的人,他对手下从不苛责也从不吃独食,有好处绝不会忘了手下的弟兄们,因此他这第七组的十余个骨干与外围成员们皆对他极为拥戴。
欧阳文飞并未在意朱斌全不敲门便走进刑讯室来,毕竟朱斌全乃是他手底下的骨干之一,况且他向来不喜那些个繁文缛节。
眼见朱斌全面露不忍之色地看着木架上已被拷打致昏迷的嫌犯,欧阳文飞一脸和气地坐在凳子上笑问“斌全,你可认得此人?”
朱斌全一声轻叹“哎!此人名叫邵七,也是野猪岭梅子坳的猎户。”
原来这朱斌全乃是太芝庙镇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以前是住在梅子坳一带的猎户,因此他自是认得这与他同为猎户的邵七。
去年朱斌全携家逃入镇北的龙山之中避难,直到上个月楚军北路联军夺得这庙边村并进行扩建之时,朱斌全方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走出龙山来到镇上谋生。
其实朱斌全是打算干回他的老本行,即在山中捕猎拿去镇上售卖,谁知他被正在建立肃卫太芝庙镇办事处的欧阳文飞给看中了。
如今这年头多少人盼着能有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加入肃卫不比当个猎户强上百倍?因此朱斌全加入了肃卫警备二司,成为了欧阳文飞手下的骨干成员之一。
这时朱斌全抱拳道:“组长,卑职对邵七的为人颇为了解,他只是个本分憨实的猎户,不知犯了何事被抓?”
“本分?憨实?”欧阳文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左手轻轻敲打着桌面:“老弟,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本官召你来正是为了确认这邵七的身份,他犯的事可不小啊……”
欧阳文飞沉声解释道,下午申时前后,这邵七由东边的贯山垅进入了太芝庙镇的东区。
贯山垅是除南边大观桥之外另一条进入镇集的道路,不过贯山垅一带的地形比大观桥要复杂许多,因此一般只有太芝庙镇及附近村落的当地人才走那条道。
一开始邵七并无异常,他如往常一般在东区售卖猎物,但他今日带来的猎物不仅少且都不与人讨价还价,才卖了几钱银子竟还笑呵呵地合不拢嘴。
而后邵七并未离开镇集回梅子坳,而是径直去太芝酒楼点了好几两银子的酒菜大快朵颐。
一个时辰之前,吃饱喝足的邵七又去太芝客栈开了间上等客房,且还打算歇息到夜晚再去青楼好生快活一番。
欧阳文飞说到这不禁出了几声瘆人的冷笑,这邵七不过是个普通的猎户而已,他是猎着大熊还是猎着猛虎了?居然有如此多的闲银去吃喝玩乐?
何况欧阳文飞乃是太芝酒楼和太芝客栈的幕后股东之一,那太芝客栈的掌柜只要见着举止不合理的客人去入住就定会向欧阳文飞汇报,而猎户邵七去住店自然符合这个标准。
欧阳文飞说到这儿轻飘飘地补充道:“这邵七不仅反常且还做了件画蛇添足的蠢事,他去住店时居然不亮出他自己的户籍凭证,反倒是用了个名叫章晖的户籍凭证!”
“嗯?章晖?”朱斌全闻言顿时双目一寒,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晌午时在大观桥出现的那个自称章晖的蜡黄脸男子。
旋即朱斌全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乡邵七,怎么回事?邵七这憨子怎会有章晖的户籍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