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深慢慢的坐下,抬手,手指輕輕的划過似乎已經睡著的商靜魚的臉頰,輕聲喃喃的說著,「……真的長高了啊,但為何我卻未能看到?」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說給誰聽一樣。
修長的手指慢慢的畫過商靜魚的眉眼,往日活潑愛笑的眉眼,此刻安靜的閉著,他的魚兒睡著的時候總是這般的乖巧模樣。
「……等我好不好,魚兒,你可以去靈州,但是,江州,彭州,等我好不好?你忘記了嗎?當初我們約定的,待天下安定,我帶你去看明州的靈河,江州的潮,彭州的書樓,幽州的漠河,陳州的海島……」林靜深低聲呢喃著,小人畫很好,魚兒親筆所寫所畫的都好,但是,他卻是希望,在魚兒的所有記憶里,都有他林靜深。
——那本該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未來記憶,而不單單只是魚兒一個人的。
「等我好不好……魚兒……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林靜深慢慢的俯身靠近,低聲呢喃在商靜魚的耳畔,「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你……」
——那他又何必存在?
林靜深深深的凝視著商靜魚,滑落的手指慢慢的握上商靜魚的手腕,又慢慢的撐開商靜魚緊緊攥著的手掌,五指交叉,慢慢的握緊,然後,額頭抵著額頭,呼吸間的氣息開始蔓延糾纏,林靜深幾乎就要忍耐不住了,但,還是逼著自己慢慢的抬起頭,卻見乖巧安靜閉目似乎睡著的魚兒,眼角滑落的一滴兩滴三滴眼淚……
林靜深心頭一疼,到底是他逼得太緊了嗎?
林靜深想抬手抹去,眼前這總是牽掛著的已經深入骨髓的人從眼角滑落的眼淚,但,手一動,卻發現,原來不只是他握緊了,那纖細的顫抖著的手指緊緊的牽著他的手指。
於是,滿腔的焦躁苦澀,叫囂著的所有的不滿足,壓制著的所有的占有,都在一瞬間被這纖細的顫抖著緊緊的牽著他的手指撫平了。
林靜深閉了閉眼,慢慢的抬起手,輕輕的親了親那纖細的顫抖著的手指,又俯身,親了親那眼角,舔去那滑落的眼淚,許久,才啞聲開口,「……好了,大哥哥不逼你,睡吧。」
說罷,林靜深輕輕的拉開那似乎因為他親親而僵硬的手指,又不捨得握了握,壓低的聲音有些喑啞,「睡吧,魚兒,我晚些時候便要前往北境。多吃些,不要挑食,我送來的吃食用具,你都要用。」
說完,林靜深,便掖了掖被子,慢慢的起身,看著被子裡的人似乎又縮了縮,卻還固執著不肯睜眼,便無奈的寵溺一笑,罷了,誰叫之前他做了錯事呢。
林靜深轉身一步一步的走到房門口,正欲開門,便聽一聲輕輕的,「大哥哥,平安。」
林靜深腳步一停,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床榻,床榻上的那膽小的頑皮的魚兒又縮了回去,幾乎都看不見了,不由心頭欣喜,又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怕被悶著了?
「魚兒,等我回來。」林靜深輕笑一聲,柔聲說著,又深深的看了好一會兒,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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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的第二日,銀裝素裹的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這靈山村的大院裡是點綴著點點綠色的。
商子衿盤腿坐在窗前的軟塌上,她的對面坐著正在專注泡茶的商月娘,一身銀色的袍服,套著夾襖,看著似乎穿著不多,但這院子裡卻是燒著地龍,很是暖和,聽說,當初到達的時候,這院子就是這般模樣了。
商子衿猜測,是殿下猜出了魚兒選擇的地方,提前把這個院子給改建了一下,還做了暖爐和地龍,殿下對小魚的心思簡直是摸透了!
「你怎麼想的?」商子衿一邊問著,一邊接過商月娘泡好的茶,抿了一口,妹妹的茶道精益了不少。
「什麼怎麼想的?」商月娘不解的歪頭。
商子衿看著自家妹妹茫然的模樣,心頭嘆氣,昨日老太太在她面前對妹妹是稱讚了再稱讚了,說妹妹非常勇敢,站在了殿下跟前,攔住了殿下。
可是——眼前這般茫然不解的樣子,哪有半點老太太說的什麼「儘管柔軟溫婉,但卻是眼明心亮」的樣子啊。
「殿下在摘星閣的所有閣員面前說,待小魚弱冠,就要小魚做他的王君。」商子衿慢慢的仔細的說著,聲音放緩,語氣凝重,「我當場就反對了,這事,必須小魚自己同意了。眼下,我是想問你,你怎麼想?」
商月娘聽著,一臉恍然,隨即柔柔一笑,輕聲細語的說著,「此事,自然是要問小魚了,小魚若是願意,那我自然也是同意的。」
商子衿皺起眉頭,看著商月娘,「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商月娘不解了。殿下那麼喜歡小魚,小魚……也很喜歡殿下呀,不然,也不會那麼難過了。
「殿下心機過於深沉了,而且你沒有發現嗎?他幾乎是掌控了小魚的一切,小魚現在住在這裡,是小魚的選擇,但若是沒有殿下點頭的話,你們只怕此刻已經在回南州的路上了。」商子衿低聲分析著,神色凝重,「你懂我的意思嗎?他不會也不准許小魚離開他的掌控。」
「可是,小魚做到了。」商月娘慢慢的泡著茶,輕聲說著。
「什麼?」商子衿不解。
「姐姐,我們從南州一路走到這裡,這一路上,小魚已經離開了殿下,小魚他現在住在這裡,也是小魚自己願意。」商月娘柔聲說著,看了眼外頭紛飛的大雪,想到今早去看小魚的時候,看見殿下離開的身影,「姐姐,還記得嗎?當初小魚在上京淘寶街受傷,我說過的,若是小魚不在了,我有童童,我有姐姐,可是,對殿下來說,他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