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姓聂的人,名字已经不记得了。有一年的清明节,前往西山深处上坟。当时天气阴冷,白天时短。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斜,暮色临近。
聂某听人说,这西山中常有老虎出没,他心中害怕,就跌跌撞撞尽力赶路,想要在天黑之前回家。
走了一会儿,他远远地看见,山腰里有座破庙,想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很难在天黑之前到家了,夜间赶路遇到老虎就不好了,不如在庙里借住一宿,等明天天亮再回家。
于是,他急忙朝着破庙奔了进去。
走进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正在寻找睡觉的地方,忽然听到墙角有人在说话“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施主赶紧离开。”
聂某以为是庙里的和尚,就客客气气地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在这暗地里坐着呢?”
那个声音答道“佛家不说谎话,我不是什么和尚。”
聂某又问道“先生和我一样,是路过前来借宿的吗?”
那声音又说道“我其实是个吊死鬼,在这里等待替身的。”
聂某一听,顿时吓得毛骨悚然,浑身瑟瑟抖。
他心里七上八下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说道“我夜间在这山林里赶路,也是十分危险。与其葬身虎腹,不如死在吊死鬼手里。我今天就和先生一起住在这里了。”
那吊死鬼说“你不想走也可以。但是我们阴间和你们阳世的路数不同,你受不了我阴气的侵袭,我也受不了你阳气的烘烤。如果靠近了,你我之间都不得安宁。我们就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互相离得远一点好了。”
聂某听从了他的话,远远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好奇,问吊死鬼道“你们吊死鬼为什么要找替身呢?”
那吊死鬼说“你这个说法有偏见,并不是所有的吊死鬼都要找替身的!”
聂某又问道“那么,什么样的吊死鬼才会找替身呢?”
那吊死鬼说“天帝爱惜世间所有的生命,更不愿意看到人自己伤害自己的性命。
像那些忠臣为了尽节、烈妇为了保全自己的贞操而上吊自杀的,他们虽然也是意外的横死,但和寿终正寝没有什么区别,就不必等替代者。
像那些因为情势紧迫、生活困窘,没有求生之路而上吊自杀的,到了阴间冥官也会同情他们,是出于不得已。这样的人死后也会交付转世轮回,不过冥府仍然会核查他们的生平,让他们依照善恶因果接受报应。这一类的吊死鬼也不必等替代者。
而那些还有有一线的希望可以活命的人,只是因为小小的愤恨,就不能忍受想上吊,或者想用自己的死连累别人,逞一时的暴戾之气,轻率地上吊自杀的,他们就大大地违背了天地降生万物的本意,所以,这一类的吊死鬼就一定要让他们等待替身,以示惩罚。因此有的鬼魂滞留在阴间,为了等待替身,动不动就是百年之久。”
聂某问道“怎么会那么久等不到替身呢?不是说,有的吊死鬼会引诱人上吊,来当自己的替身吗?”
那吊死鬼说“确实有那样的吊死鬼,但是我不忍心这么做!凡是人要上吊自杀,为了守住节义而死的,他们的魂魄是从头顶往上升,就会死得很快,没有什么痛苦;
而那些因为愤恨嫉妒上吊而死的,他们的魂魄是从心脏往下降,就会死得比较缓慢。在他们还没有断气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倒涌上来,身上的肌肤好像一寸寸都要裂开,痛得好比一刀一刀在凌迟,胸腹肠胃里如同烈火在焚烧,根本无法忍受。像这样的煎熬,他们要忍受差不多一个时辰,魂魄才会与肉身分离。
你想想,他们要经历这样的痛苦,所以我看见上吊的人,就会去阻止,让他赶快回头,哪里还肯去引诱他呢?”
聂某赞叹道“先生有这样的想法,将来一定会得道升天!”
那吊死鬼说“这个不敢妄想!只是一心一意地念佛,用心忏悔罢了!”
一人一鬼相谈甚欢。时光在悄悄地流逝,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要亮了,聂某想再问一些阴间的事情,那个吊死鬼却不说话了。
聂某探头往那出声音的地方仔细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后来聂某每次上坟,必定携带饮食纸钱祭奠这个鬼,每次也总有旋风围绕左右。有一年,旋风不来,料想这个鬼因为一念之善,已经脱离鬼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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