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早就冷透了。
连自己的父亲都这样,更何况其他的男人。林雪霞不觉得傅魏会和她一直在一起,终有一天,他也会想要一个儿子,想要传宗接代,他这种不缺钱的大老板,也不愁没有女人投怀送抱,还有漂亮的女演员想爬上他的床。
她跟傅魏算是事实婚姻,两人没有孩子,也不会有孩子,据说孩子才是维系婚姻的良药。
林雪霞没抱希望能跟傅魏在一起多久,也许一年后散了,也许十年后散了,也许明天就意外散了,傅魏要是有了别的女人,名义上她连个糟糠妻都算不上。
她没等到散伙,只等到了傅魏意外生了场大病,林雪霞把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傅魏手术成功后,林雪霞松口了,说等他身体养好,他们就领证结婚。
已经年满四十的傅魏当时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你终于答应嫁给我了?你们听,她终于答应嫁了我了……”
他的反应把林雪霞都给逗笑了,在她来看,她跟傅魏领不领证也没多大区别,他们的嫂子都喊多少年了,日子还不也照过。
傅魏却很重视。
他跟她说了,他以前打过仗,上过战场,当时他是连长,带着连里的战士冲锋,直到往后很多年,还能梦到那火焰枪喷射而出,梦到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而他们早已经埋骨青山,对他来说,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赚的,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后代。
“铃铃铃——”傅魏给通体漆黑的单车打好气,从座包底下抽出块抹布,擦一擦后座和前面方向盘的浮灰,灰抹布从车铃铛上划过,带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他的动作利落,心神却未放在手头的事上,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双女人的凉鞋,还有凉鞋之上纤细的脚踝和一抹鲜艳的红裙摆。
清晨浅浅的光亮照亮了她脚下的土地,她的脚背像羊脂玉一样。
傅魏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了起来,即便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那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还不知道女人脸上是什么表情。
把单车擦了又擦,他的心神变得焦急起来,转过头,他没细看女人的脸,而当他看见她身上属于他的旧军装后,跟着呼吸骤停,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四周的空气很热,好像被一阵绵软的热流包裹。
女人的声音在他的前方响起,“傅老板,你房子卖了吗?我一个亲戚说想来看看。”
那声音里夹带了一丝幸灾乐祸,女人的视线好笑的盯着傅魏扶着的破旧自行车,目光转向林雪霞时,神情微微一愣。
“唉,看看这事闹得,你赶紧解决了吧,前会儿那一堆来讨债的,场面怪吓人的。”
她的话使得傅魏思绪回笼,原来在他的失神间,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女人留着稍厚的齐耳短发,微微挑染了一点黄,她的颧骨很高,脸部线条生硬,显得有些刻薄,人到中年发福了,穿着宽大的花绿裳,暗黄的脖子上一串不太圆润的珍珠项链。
中年女人也住这条街上,姓黄,大名黄红琳,街上人喊她红婶,家里有两间屋拆了出租给几个人,白天喜欢跟人打牌打麻将,小打小闹的赌一点,赢了心情好,输了乱发脾气。
红婶有个儿子,人到二十也不干正事,成天偷鸡摸狗游戏厅歌舞厅闲逛,红婶想给他找个对象,娶个老婆管管他。
仗着家里有点房,哪怕儿子烂泥扶不上墙,红婶心高气傲,不想自家儿子娶个外地女人,娶个本地附近村里家里有房的。
八十年代以来,她们这边搞城市建设,原本她们属于村民,土地田地都被规划成了城市用地,国家给了些补偿,也给她们统一规划搬新村,很多就用这些钱盖了房子,做点小生意,也有的一夜赌输了,做生意亏光了。
盖了房子的,好歹有个住的地方,如果还能有空房子收租,楼底下开个店面,就很阔气了。
红婶希望儿子娶个家里阔气点的,可千万不能被那些外地来打工的乡下女人迷了心。娶了这种外地乡下老婆,那可就麻烦了,婚后可不止养她一个,还有她娘家那群穷酸兄弟来打秋风。
唐家娶的那个,不就是这样?红婶暗中看了不少笑话。
听说周家那个,在歌舞厅也被个穷乡僻壤来打工的女人迷了,马上要结婚了,家里也闹得不可开交。
都说乡下人老实,乡下的女人可不一定老实,老实的乡下女人,都在厂子里老实打螺丝做衣服呢。
红婶在街上给自己挑了个家庭条件不错,合心意的姑娘陈珍珍,可偏偏陈珍珍瞧上了傅魏这个干工程有点小钱的北方男人。
人高马大,长得英俊,说话铿锵有力,普通话跟那电视上的播音员似的,一群兄弟都听他的,好不威风,有了傅魏作对比,哪瞧得上她儿子。
红婶看傅魏十分不顺眼,认为他就是来抢她们本地姑娘,跟她儿子抢媳妇的外地妖男人。
傅魏工程出了问题,还欠了一屁股债,很多上门围追堵截来讨债的,这些天他砸锅卖铁,街上的人都看在眼底,房子都搬空了,接下来肯定是要卖房了。
很多人眼馋他的房子,却没急着出手,见他困难,都想压他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