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芳,好好的旗袍,你拆它做什么啊?”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白莳芳露出狡黠的笑容,故意背过身去,不给周曦沐看。
周曦沐抚摸着妻子的肩膀,两人一路奔波,白莳芳清瘦了不少,在衡山住这么些日子虽然伙食依旧不好,但好在安全了,人的心定了,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了,白莳芳的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些,也长了一点肉,但仍旧十分单薄。
周曦沐正出神,白莳芳变魔术般地从旗袍的硬领里面取出五张折的整整齐齐的一百块法币,然后把钱摊开献宝似的放在周曦沐的眼前晃了晃。
“莳芳,你为何把钱缝进衣领里啊?”
“这是我出前缝的,这方法是一个教授夫人告诉阮媛姐姐的,她又告诉了我。我当时就想着,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们这一路上说不定会碰上什么事儿,虽然是一点小钱,万一途中落了难,也能拿来救个急。我缝进去的时候,自然是希望它永远都用不到,你看我们多走运,最后真的没有用到这个钱。我们搬到这儿以后我整天忙着忙那,就了这回事儿了,今天冷不丁想起来,就好像白捡了别人的钱似的。”
白莳芳一边说,一边认真把钱展平,放进了钱包里,脸上始终洋溢着周曦沐怎么看也看不够的笑意。
周曦沐看着妻子,觉得她极其可爱,又让人十分心疼。她曾是多么单纯的人啊,现实却逼着她未雨绸缪,逼着她仔细谨慎,逼着她思虑深沉,可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她就把一切磨难抛诸脑后,感恩知足。但周曦沐知道,作为一个丈夫,他没能尽到一个丈夫保护妻子的责任,他知道她这样说是不想让他伤心,但她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忍。
周曦沐紧紧抱住了白莳芳。
“莳芳,相信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我知道,我知道。”白莳芳轻柔地摩挲着周曦沐的后背,一下,一下。
这天上课,周曦沐穿了从北平带过来的最好的一套西装,因为舟车劳顿,行李要一切从简,周曦沐只带了两套西装过来。喜欢穿西装是清华人不成文的传统,跟北大人喜欢穿长衫、南开人喜欢穿飞行员夹克一样,都颇能代表一个学校的气质。
穿好衬衫和西裤后,白莳芳走到周曦沐面前,亲手为他系上领带。周曦沐的身材颇为高大,白莳芳低头打领带的间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己的丈夫,她的内心也一直都在仰望着他。
“在我看来,曦沐兄旅途舟车劳顿,身材清瘦了些许,但仍不失为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周太太你从来都不会这么赤裸裸地夸我的,虽然这是事实,可我都要脸红了!要不以后你每天都夸我几次,让我习惯习惯?”
谈笑间白莳芳已经熟练地把周曦沐的领带打好,之后用手正了正衣领下面的领带结,顺手把旁边的皮包塞进周曦沐的手里,把他推向门口。
“再夸你上课就快迟到了。”
周曦沐却扒着门框,偏偏不肯走。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白莳芳摇摇头,在周曦沐的脸上亲了一下,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周曦沐走石阶下山的时候兴之所至开始数起石阶的节数上,可是数着数着,就被山间的鸟鸣和溪流的声响转移了注意,就随意地作罢了。上课这几日,他深深被同学们渴求文化知识的热情所打动,有位置的没位置的,大家都挤在一起,本来深秋的长沙已经很冷,教室里因为人多,偏偏时常呈现出热气腾腾、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么想着,周曦沐就加快脚步,快向山下奔去,他已经等不及见他的学生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