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贺础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接着读了下去:
因为学校校舍的不足,你们文学院被迁到了南岳,条件想必十分艰苦吧,但长沙这边的学习条件也好不了多少,学校租借了涵德女校的一栋楼房做为女生宿舍,条件还稍微好一点,男生只能住在学校临时从中央警官学校租借的6军的三座第四十九标营房里,营房里的条件十分艰苦,我听班里的男同学们说,营房是两层木结构建筑,早已破败不堪。二楼因为光线较为明亮,同学们可以打地铺,睡在草席上,但一到下雨天就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被子上如果不盖上一块油布,第二天保证湿得透透的,还有的同学直接在枕头上支起雨伞,才能一夜“高枕无忧”,睡到天亮。一楼虽然漏雨的问题不明显,但光线十分暗淡,房间特别潮湿,同学们只能睡在逼仄的双层木床上,在宿舍里学习是不可能的。
在穿衣上,大部分的同学都是几经周折才到的学校,甚至有一些同学是逃难过来的,许多人根本没有冬衣,还好学校了夹克、帽子和大衣,在夜里还能御寒。在吃饭上,同学们经历了从“皇帝”到“乞丐”的变化,刚到长沙的时候,许多同学的路费都没花光,三不五时地下馆子,一日三餐自不必说,连九如斋的果脯和酒酿蛋宵夜这些零嘴也都不在话下。可时间长了,兜里的钱花光了,就只能整日啃红薯充饥了。
大轰炸之后,长沙市民伤亡甚众,临大校舍幸而没有受损,除了少数当时在小吴门车站附近的师生受伤,大家都平安无事。但谁又能对轰炸的惨状熟视无睹呢?每个人都愤慨不已,同学们每天都在报纸上看前线战报,可看到的却都是令人泄气的坏消息:我们眼看着上海沦陷之后,吴县、常熟以及沿海各县市相继沦陷,再加上不少教授交通受阻,来不及南下,导致学校的师资力量严重匮乏,一些课程因为没有老师无法开课,整个学校都人心浮动,许多人都忧心忡忡,无心学习了。
老师们为了满足大家的求知欲,纾解大家对时局的焦虑,不时邀请社会上各界名流来校演讲,每次演讲大家都特别踊跃参加,早早地就去占前排的位置。之前的每次演讲我都去听了,收获很大。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给我们讲抗战的形势,《大公报》总编辑张季鸾讲了战后形势的展预测,国民党将领陈诚和白崇禧也来讲过战略和士气的问题。但同学们最欢迎的还是徐特立先生,他是八路军驻长沙办事处负责人。他先后到圣经学校来过三次,给大家介绍延安的八路军情况,动员同学们一起参加抗战,他的演讲慷慨激昂,笑容也特别有感染力,许多同学们在他的号召下都蠢蠢欲动了,想去延安参加抗战。相信如果你在现场,也一定会被同学们的抗战热情感染的!
你上次信中的写的“人而不学,其犹正墙面而立”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知道学生的第一天职就是学习,这些日子我虽然关心国事,学业却也从来不敢荒废,相信你也一样。
想着给你介绍一些学校现在的情况,赘言至此。
天气日渐寒冷,请保重身体,盼复!
最后,如果来长沙,一定要来学校找我,我请你吃饭,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绪衡
十二月四日
贺础安笑了一下,把信小心折好,塞回了信封。
回到宿舍后,贺础安就把信中关于圣经学校现状的消息告诉了陈确铮。跟圣经分校的同学相比,南岳分校的消息滞后了许多,大家都被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里还好,此刻是战时,这种日子过久了,大家难免有一些心慌。
“学校请人演讲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我们这边去长沙实在不太方便,有时候演讲消息的通知又十分滞后,许多时候我们是来不及去的,就算梁绪衡给你寄信过来,等你收到信也晚了。”
“确铮,梁绪衡说学校里有许多同学都想去延安参加共产党,你怎么看?”
贺础安看到陈确铮的眼神一刹那间出现了许多内容,似乎里面有神往、有憧憬、有遥远的回忆,但也只是一瞬间,他马上把思绪拉了回来,认真地看着贺础安。
“我从心底里佩服他们。”
“那你想去参军吗?”
贺础安回想起西山军训时陈确铮百百中的骁勇之姿,他觉得陈确铮这样的人就是天生属于战场的。
陈确铮摇了摇头,随即看到了贺础安略带诧异的表情,淡淡说道:
“上战场为国捐躯是为国家,在学校用功读书也是一样是为国家,战争总是要结束的,而国与国之间的比拼和较量绝对不局限在枪炮之间,你说对吧?”
贺础安看着陈确铮的脸,他说的话自然无可辩驳,但贺础安却隐隐觉得,陈确铮内心真实的想法,却远不止说出的话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