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础安一回头,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梁绪衡,大而圆的眼睛弯成可爱的弧度,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给眼白投下青色的阴影。她脸庞白皙,却因为寒冷冻得两颊和鼻尖微微红,身穿深浅蓝格子的棉袍,大红色的围巾厚实地围了几圈,遮住了小巧的下巴。
“梁绪衡?你怎么在这儿?”贺础安没有按捺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他一时间笨嘴拙舌了起来。
“看你这话说的,这是我的学校,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梁绪衡眼睛弯弯的,明明看出了贺础安的紧张,依然忍不住打趣他。
贺础安红了脸,窘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确铮把双手笼在棉袍袖子里,用胳膊撞了一下不知所措的贺础安。
“梁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大家都认识,只跟贺础安打招呼不是太厚此薄彼了吗?还是说……你只记得他一个人的名字?”
“陈确铮!胡承荫!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想难倒我?没那么容易!”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什么时候出?”贺础安恢复了镇定。
“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二月中旬走,你们呢?怎么去昆明啊?”
“我们参加步行团,都已经通过体检,拿到甲种证了。”
“真羡慕你们,凭什么就不让我们女生参加步行团?真不公平!”
“你想来没问题啊,把头剪了,我帮你混进来,不过到时候十天半个月洗不上澡,还得跟我们这些男的挤在一处睡觉,你可别哭鼻子啊!”
“哼,我不去步行团是遵守校规,你以为我是真的怕你们啊!”
贺础安笑着看梁绪衡和陈确铮两人斗嘴,当他目光扫向身旁的胡承荫时,却现他有些魂不守舍,他好像一直在找着什么人。
胡承荫一直在校园里来往的人流中寻找楚青恬的身影,却一直找不到她。到二月中旬,走海路和步行团的同学就要各自出了,到昆明之后才能再见。胡承荫很想在临走前跟楚青恬见一面,跟她道个别。
“你们有看到楚青恬吗?”胡承荫忍不住问道。
“没有,我们是最早一批从衡山出的,不过她应该跟外文系的同学在一起吧?不知道现在到没到长沙。”贺础安回道。
胡承荫不死心,又问梁绪衡:
“你这几天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楚青恬的女同学?她也是南岳分校的,外文系二年级的。”梁绪衡问道。
“楚青恬?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别着急,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啊,没准我同学有认识的,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那真是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
布告上通知,步行团的出时间初步定在二月中旬,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三人的住宿问题亟待解决,陈确铮开门见山地跟梁绪衡说了现在面临的困难。
“梁绪衡同学,我们三个现在是无家可归啊,可怜极了,能不能帮帮忙,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
“好说好说,迁校通知出后,许多同学都放弃了去云南的打算,放寒假之后,他们有的退学,有的转学,还有的回老家了。现在宿舍里有很多床位都空了,你们去了肯定有地方住!不过男生宿舍我进不去,我得找个同学帮忙。只是我这个同学有点儿怪,你们别介意才好。”
“怎么个怪法?”贺础安问。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陈确铮、胡承荫、贺础安三人凭借“甲种证”去学生服务处领取了步行团成员的全套装备:黄色军装、绑腿、干粮袋、水壶、黑色棉大衣,还有一柄雨伞,放物资的同学说,这些行军装备都是湖南省政府赠予的。随后三人跟着梁绪衡一起去了四十九标营房的男生宿舍,两层的木建筑外观看来十分破败,他们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抑扬顿挫的朗诵声: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