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还是从兜里掏出钱放在了桌上,出门之后,他们把门板给老板安好之后刚准备走,现老板正在窗口看着他们,他们朝老板摆摆手,没想到老板也冲着他们摆了摆手,然后把头缩进去了。
更深露重,四处都是鸦雀无声,回程的路上,房屋逐渐稀落,后来就沿着江边走,满天繁星,月色正浓。江边停泊着很多渔船,近岸处却少有人家,胡承荫突然诗兴大起来,他扬起双臂,挺起胸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贺础安缓缓吟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倒是挺应景的,可为什么都这么悲壮啊!”
“咱们学校是在长沙待不下去了才到昆明区的,本来就是无可奈何之举啊,眼下我还冻得要命,实在想不出什么开心的诗来。要不你来一!”
陈确铮沉吟一会儿,说出了他心中的诗句: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昌龄的从军行,还真的是气势十足呢啊!可是我们没办法穿金甲,破楼兰,只能这么狼狈地一路向南,而且我们没有人知道能不能‘还’,什么时候能‘还’?”胡承荫忍不住叹了口气。
“中国历史上有三次南迁,第一次是东晋的五胡乱华,第二次是宋朝靖康之耻第三次是满清入侵,明人南渡,这三次南渡,最终没有一次能够重返故地。而眼下的这一次,谁又敢说结果会不同呢?”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就吹了起床号,同学们迅穿戴整齐,列队出,沿着资水行军,这也是昨天陈确铮他们走过的路线,一个小时就走到了益阳城下,城楼的风车台上有公鸡形状的测风仪,鸡嘴指着偏西的方向。晚上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益阳的古城墙已经倾颓得不成样子,没有半点往日的荣光威仪。
白天的十里长街看起来比晚上更加宽绰了,也比晚上明显热闹了不少,昨夜关闭的店铺统统开了门,卖猪肉的,卖米的,卖菜的,一应俱全,吆喝声此起彼伏,胡承荫看着那白白胖胖的萝卜,买了几个吃,没想到又水又甜。
明明前一天夜里还是繁星满天呢,淅淅沥沥的雨却说下就下了起来,大家都打起了学校的油布伞。石板路十分湿滑,每一步路都溅起泥水,挑夫却把步子迈得十分稳健,丝毫看不出慌张。因为步行团是列队行军,所以路过的老百姓都以为他们是军队开拔,沿街楼上的窗子都掀开了,老百姓都探出头看热闹。街道上的人也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们。
湖南产竹子,因此湖南人擅长编竹器,益阳的竹器更是从明代开始就远近闻名,昨日没开的店铺里很多都是卖竹子的,看到步行团从街上经过,很多店家都举起自家的竹器兜售,可是大家都行色匆匆,没法停下来照顾他们的生意。
一个胆大爱说话的老妇挎着竹篮踩着小碎步紧跟着陈确铮的身边,竹篮里都是些用竹子编的小玩意儿,她用生涩的国语问他:
“你们是哪一军的老总啊?”
胡承荫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
“快告诉人家,你是哪一军的老总?”
“我们是学生,要走去云南上学。”陈确铮不理他。
“走到云南?那可得有几百里地吧!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啊!”
“不是几百里,是三千多里!”
“三千多里!那可不得了了,那脚底板都要磨穿喽!你们这趟走了还回来么?”
“不回来了。”
“那买点小东西留个念想,以后送同学也好啊!”
陈确铮想了一下,觉得应该留个纪念,看看老妇竹篮中有一个竹笔筒十分精致,上面精细地雕刻着完整的“三十六计”,就掏钱买下了,老妇笑颜开,终于停住脚步,转身快步走了。
出了益阳城,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眼前就是笔直的公路,公路两边是开阔的田野,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昆明。
几经辗转,这里似乎才是湘黔滇步行团旅程真正的起点。
从此,步行团的每一个人都要用双脚去丈量华夏大地。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