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曦沐见席间氛围有些伤感和沉重,想起张充和说起无人为她擫笛之事,便跟她谈起之前在清华的往事来:
“充和,你知不知道清华有个谷音曲社,许多北平的昆曲同好都会去参加的。”
张充和一时之间有些激动,随即又伤感起来:
“怎么不知道呢?我可是去过好些回的!我大弟宗和还是谷音曲社的‘清华七友’之一呢!可是战争爆之后人都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
“在昆明就有谷音社的成员啊!”
张充和眼睛一亮:“真的吗?”
“之前我在路上遇见过沈有鼎、浦江清二位先生,他们跟我说他们要去参加谷音社的曲会,我们系里还有个叫陶重华的教员,听说他昆曲唱得很好,想来他们平日里应该是时有唱和的。”
听了这话,张充和的笑容里有兴奋,也有怀念:
“他们可都是谷音社的老曲友了!他们现在在哪里聚会呀?我也要参加!”
“你别急,等我给你打听打听,有了消息我就告诉你!”
“那真是多谢你了!”
“不过我可要收一点‘跑腿费’哦!”
张充和看了一眼沈从文,嘻嘻一笑:
“你要多少随便说!沈二哥会帮我出的!”
周曦沐哈哈大笑:
“我不跟你要钱,我只求你们谷音社下次聚会的时候也能算我一个,京戏我还懂个皮毛,昆曲我真是一窍不通,不知道你们欢不欢迎我这个外行呢?”
“欢迎欢迎!自然是欢迎的!昆曲这么美,我还巴不得所有的人都能喜欢呢!”
张充和的嘴巴撑得鼓鼓的,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她不慌不忙地细细咀嚼着,仿佛用心品味嘴里这口吃食才是眼下最打紧的事。张充和将碗里张兆和为她精心拣选的瘦肉悉数吃光,心满意足地感叹:
“三姐做的红烧肉真是好吃!我想吃青豆红烧童鸡,三姐下回给我做呗!”
张兆和笑着拿四妹打趣:
“一个大姑娘家心里头就惦记着吃,这可怎么行?”
“人活一世,不过吃喝二字。‘吃’这么好的事儿当然要惦记了!还记得上次这么大口吃肉还是去年在合肥老家过年的时候呢!”
张充和的话一出口,张兆和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思念却爬上了眉头。
“我也记得,那是咱们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父亲走了也快半年了,眼下咱们姐妹四人分作三处,大姐在上海,二姐在成都,好在有你到这儿来跟我作伴。”
说着说着,张兆和便不禁落下泪来,张充和为张兆和拭去泪水,轻声说道:
“三姐别哭呀,如今大姐新婚在即,二姐也儿女双全,再看看你,沈二哥待你如何自然是不需多说,小龙小虎更是再伶俐不过的了。父亲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张兆和破涕为笑,言语间却仍有些嗔怪:
“你把我们都说了个遍,可唯独漏了你自己!你今年也二十五了,什么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啊?”
“三姐,你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呀?”
“你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呀?我巴不得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就是!不应该为了结婚去硬找一个人,而是遇见了心悦的人自然而然想要结婚,许多婚姻的悲剧,都是因了本末倒置的缘故。”
“可若是一辈子也找不到心悦之人呢?”
“那又怎么样?我就一辈子拍我的曲,写我的字,日子不是一样自在?再说了,我现在跟三姐在一处了,咱们两姐妹做什么不开怀?三姐你说是不是?”
张兆和摸了摸张充和油亮的辫:
“你啊,从小就有主意,凡事都有你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