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顿时乱作一团。
南州城破,什么抚台藩台的,大人们都往汀州城挤,陆雨梧的州署衙门被改成巡抚衙门,人也从后衙搬了出去。
吕世铎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衙门也成了藩台衙门,如今他只能让陆雨梧跟他一块儿在盐运司衙门里挤一挤。
“他们来了这儿,他们不管盐务,我倒还好,就是你没了差事做,如今就只剩个知州的官身了。”
吕世铎叹了口气。
陆雨梧在窗边的书案前坐着,手中握有一卷书,闻言也不过淡淡一笑:“两位都是上官,南州如今被萧祚占了,他们要体面,我给他们就是了。”
“可那藩台大人与孟莳是有些关系的,孟莳之前被人毒死在牢里……”吕世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白苹还是在他们手里攥着,我千防万防,他们也依旧有办法弄死孟莳和谭骏,如今倒成了你我有理说不清,只怕那藩台大人稍加整顿过后,便该琢磨着,怎么料理你我两个了。”
何元忍拍拍胸脯:“放心,那二位大人若真敢对你们动手,我老何闯大狱救你们去!”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吕世铎看他一眼:“抚台大人只怕还记着你之前赶回汀州的事呢。”
他们两个人说着话,陆雨梧则放下书卷,抬起脸望向窗外,如今正是寒露,天气已经有些渐冷,庭内到处是扫不尽的枯叶。
月洞门那边忽然有人穿庭而来,是陆青山,他飞快地掠上檐廊,人还没有进厅内便先喊了声:“公子!西北有信了!”
陆雨梧倏地站起身。
吕世铎与何元忍两个也都将目光投向那快步走进来的陆青山身上。
陆青山朝厅中几位大人俯身作揖,道:“细柳姑娘已经如期将军粮运抵天潭!如今她已在去博州的路上!”
博州,正是西北边境,西北大将军谭应鲲正在那里抵御达塔蛮夷。
三四个月存于心肺的煎熬仿佛此刻忽然消尽了,陆雨梧一手撑在案角,窗外的冷风拂来,他以拳抵唇闷咳几声,却又忽然笑了。
萧祚打过粮道的主意,陆雨梧常会整夜睡不着,怕细柳遇袭,怕她像在尧县那样倒在哪条路上,可再没有一个他躲在道旁的林子里了。
可她根本不用再有一个他。
她还活着,并且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她把军粮送到了西北天潭。
陆青山见陆雨梧挽袖,便立即上前为他磨墨,何元忍看陆雨梧提起笔来,不知道他要写什么,便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眼,却被冷着一张脸的陆青山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哎,何兄,那不是你能看的。”
吕世铎一把将何元忍拉回来,他想也不想,便知道那信是写给谁的。
西北的冬天尤其冷,博州更是如此,惊蛰穿着厚厚的皮袄子,搓着手进了一间军帐中,此时年关才过,惊蛰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冻掉了。
帐中却是一个人也没有,惊蛰只好折身出去,正想找个人问问,却听见一阵马蹄声近了,他一回头,便见那紫衣女子策马归营而来,他立即跑上去:“细柳!”
细柳拉住缰绳,马嘶鸣着停下步子。
她还没下马背,惊蛰便递来一只紫竹管:“这是汀州送来的,用的紫电。”
紫电除了她这个山主,无人有权查看。
细柳知道那反贼萧祚攻破了南州,姜变又在大樊举事造反,如今大燕乱的,不止是东南,而今汀州忽然来了这样一封紫电,细柳心中一凛,立即将竹管打开,取出来其中柔韧的纸片,展开来。
西风烈烈,明亮的天光之下,细柳目光触及纸上那熟悉的字迹,她怔了一瞬:
“吾有光明月,风雪不能摧。”
短短两行,跨越千山而来。
是他的用心,是他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