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应鲲问细柳:“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一边造反,一边传这样一封信给我,他就不怕我奔袭大樊,取他的性命?”
细柳不得不承认,姜变此举的确让她很是意外,片刻,她道:“他既然选择坦诚,便应该是不怕的,也许,他正等着您。”
毡帘外,忽然一阵步履声临近,外头亲卫与之低声交谈几句,便立即掀开帘子进来,抱拳奉上一道绢布信封:“大将军!陛下亲笔谕令!”
谭应鲲正了正神色,起身接过那信件打开来,当中薄薄一页纸,谭应鲲扫了一眼上面的墨字,目光停驻在那一方朱砂大印上。
岑副将收到消息,赶紧过来了,一掀帘子便连忙问道:“大将军,陛下有何谕令?”
谭应鲲没说话,却将谕令递给他。
岑副将以恭谨的姿态接过来,但才匆匆扫了一遍,他的脸色顷刻变了:“大将军!我听说如今东厂还在大肆清洗从前与东宫有过干系的人,陛下此时召您回京,只怕……”
“可这是急诏。”
若是正正经经地宣来一道圣旨,谭应鲲心中还不至于如此沉重,这谕令比起圣旨更显今上平易近人,信中更是对他赞赏有加。
但偏偏是这样,才令人心神骤凛。
皇上像是怕他不肯回去似的,如此好言,只怕目的不一般。
正是此时,一名帆子亦快步进来,他手中是一只紫竹管,细柳接了过来,取出当中的字条来看。
信上是柏怜青简短的墨字,仍是今上诏她速归燕京紫鳞山,否则紫鳞山也不必存在了。
细柳眉目清寒,唇边勾起一抹讽笑。
“大将军!不能回!”
“您不能回啊!”
此时,岑副将以及谭应鲲身边的亲卫都跪了下去,岑副将望着他:“今日大将军您若回了燕京,只怕,只怕……就回不来了!”
这谕令,乃是一道催命符。
“他是君,而我是臣,君父有令,我若不从,那我谭应鲲成什么了?不就真坐实了所谓功高震主,早有异心?”
谭应鲲的声音干涩。
“大将军!可若您回去了,西北怎么办?盘踞万霞关的那么多达塔蛮人还在虎视眈眈!”岑副将急得满头大汗,眼眶都红了,“咱们在这西北不要命地跟达塔人拼,皇上他怎么能因为先太子的事而牵连您呢?难道,难道皇上他真的……”
“岑佑德!”
谭应鲲喝住他。
但他心中却已经随着岑副将的话深想下去,那是一个深邃的,冰冷的答案,他甚至想起了先太子的音容。
谭应鲲下颌紧绷。
“谭大将军。”
忽的,这样一道清越的女声落来,打断谭应鲲脑中纷杂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细柳站在那里,帐中昏昧的光影中,她腰间的银饰却那么明亮:“何必在乎那些呢?反正你有没有异心,对于皇上来说,疑心既起,便是祸患,您不回去,是不敬君父,您若回去了,等着您的,亦是一个欲加之罪。”
她定定地看着谭应鲲,毫不在乎这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亲卫,以及那位急得快哭了的岑副将,她十分平淡地吐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大燕可以没有姜寰,但不能没有您。”
第104章立夏(二)
军帐中忽然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