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北又笑:“并非真的做斋仆,只是个由头,也是一样随堂读书,也和州学学子一起参加解试。”
他看向邬瑾:“小哥,三两银子很不少,再者读书人最费的就是笔墨纸砚,你若是应下,不仅家中宽裕,自己也能轻省些。”
邬家的难处便是家贫,还要勉力供一个读书人,邬父健全时,邬瑾也需卖饼,如今邬父卧病在床,邬瑾便再未买过纸笔。
连讲郎要他们买《昭德堂稿》,他也没买,每日只在课间借了同窗的书强记。
邬瑾站的笔直,像是一颗刀枪不入的铁桦树。
他沉吟半晌,才问:“敢问殷大哥,教书先生是哪位?”
“瑾哥儿!”邬母听闻此言,厉声喝道,“你进屋去!”
她绝不让邬瑾去给人使唤——说的好听是斋仆,说的不好听,就是奴才。
她扬手便推着邬瑾往屋里去,邬瑾却按住邬母:“阿娘,您别急,等我问清楚。”
殷北无视邬母的怒火:“教书先生姓赵,曾是进士及第。”
他上前一步,附在邬瑾耳边道:“赵先生左脚微跛。”
邬瑾一愣,随后猛然想起一人来——赵季,元章六年状元,岂止是进士及第,更是一榜之!
元章十一年,赵季在太和楼与济阳郡王相争,济阳郡王将他推下太和楼,他因此摔断了左腿。
传言接骨时请的大夫受了济阳郡王的请托,没有为他接正位置,他腿好之后才现跛脚,含恨辞官,不知去处。
三鼎之士为师——想到这里,他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浑身血液都涌了上来。
可随即,他又本能的想要避开莫千澜。
莫家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可经过莫千澜的手,却成了活沙地,随时可能吞灭不知深浅的人。
一瞬间,邬瑾心里转过许多念头,踟蹰之意,竟比当日在莫千澜面前对答还要难。
邬母没有听到殷北附耳所说的话,见邬瑾面带震惊、犹疑,又是半晌不言语,心里更是没底,不知道殷北在邬瑾耳边到底说了什么。
片刻后,邬瑾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多谢莫节度使好意,我还是在州学读书。”
邬母松了一口气。
殷北很失望,但还是维持了笑脸,和邬瑾告辞。
邬意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见殷北出去,连忙侧身相让,等他走远了,就匆匆跑进来,满脸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睡觉,他立刻钻进被窝里,悄悄问还在灯下用功的哥哥:“哥,去做斋仆多好啊,三两银子呢,肯定也管饭,顿顿都吃肉,你干嘛不去?要是我,我就去。”
“睡你的。”邬瑾翻动书页,没有回答他,心里也有几分苦涩,又疲惫又茫然,认真写完日录,也吹灯睡下。
一夜过后,邬瑾早起,站在床前想了想殷北的话,又深埋心底,出门去洗漱。
吃过一碗稀粥,他迎着晨雾出了门,没去州学,而是先去刻印务捡废纸用来做功课——他没觉出累,因为从来没有轻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