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于完全透明的薄页,也不知是以什么材质制成,又是施以何等手段,竟是紧紧粘合在了《盲侠张凌儿》的封皮之下,需得以手指捻动方能分开,而那轻纱般的薄皮上也并无字迹,只歪歪扭扭画着一幅图:
六个实心墨点、五个空心墨点,其后便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方框、三角、箭头等等,似是小儿信手涂鸦。
吴国并不曾凝目细看,只以眼尾余光飞快扫视,而他眸光的终点,依然是藤萝架前那个忙碌且苍老的背影。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眼扫过,随后,那张透薄的封皮便被他揉做一团、连根撕下,再浸进了一旁的水盂。
薄如轻纱的封皮遇水即透,涂鸦般的墨色亦飞快洇散,不过数息,清水之下便已再瞧不见那浅淡的轮廓,就如冰雪消融于阳光之下。
吴国站起身来,执起水盂,将里头的水倒进紫竹盆,再以小花锄翻了翻泥土,旋即温声唤道:“老张,去打些水来。”
清清冷冷的音线,吐字间还带着几分不熟练的生涩,入耳分明,如若金玉相击。
这一回,那老离奴终是听见了。
他动作迟缓地转过身,冲着窗户里那个面容清逸的男子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
“来人,上酒。”
富伦家前院北角的金帐中,布禄什粗豪的语声如春雷炸响,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得见。
很快便有奴仆领命而去,布禄什两手扶着牛角案,看向坐在下的达昌安,咧着大嘴笑道:
“哈尔沁的勇士一来,我的好酒就能派上了用场,痛快!痛快!”
他豪放的笑声震得那锦帐微微颤动,达昌安也跟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已经连干了五大碗烧白,酒意略有些上头,不过,那一双眼睛倒还如往常般透着精明。
他是再也没想到,富伦家的半个家主、高贵的南境亲王——布禄什老爷,居然会纡尊降贵、主动请他这哈尔沁牧人的儿子过府吃酒。
这够他吹好几年的牛了。
收到布禄什派人送来的秘信时,达昌安直是激动得整晚都没睡好,来的路上也一直心神不宁地,生怕半路上出岔子。
所幸一切都很顺利,富伦家的银刀侍卫也极是尽心,连换装的衣服配饰都提前备好了,神不知鬼不觉便将他带了进来。
达昌安并不笨,他自是明白对方的用意。
左帅莽泰与右帅布禄什不合,这在军中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连底下的头人都一清二楚,达昌安又岂会不知?
今日的这顿酒,就是富伦家送来的进门帖,打从达昌安踏进那道高高的门槛时起,他的态度与对方的意思,就已经放在了桌面儿上。
达昌安并不觉着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