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的街道和往常略微不同。
天空裹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仿佛将这个区域都笼罩住,原本高高悬挂在上方的残月也逐渐模糊不清,直至那最后一点自然光彻底消失不见。
只余下夜里昏黄的路灯还亮着。
街道上静静伫立着的电线杆上刻满了杂乱无序的字句,未被环卫工人收拾走的塑料口袋被夜间寒冷的风裹挟着游走,时不时发出老鼠钻洞那样窸窸窣窣的声音。
尽管穿着睡衣,单薄布料下的皮肤仍旧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九鬼秀信盯着眼前刻着衣川字样的门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写有“禁止入内”的黄色警戒线在他身后将衣川家围成了一圈,九鬼秀信站在里面,也像是被这条线与外界间隔开了。
大概人在睡梦中是不会讲究逻辑的,九鬼秀信不知道自己的大脑都思考了些什么,他只是顺着本能推开了摇摇晃晃的大门,然后抬头看向黑洞洞的内里。
心里意外的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哪怕视线内出现了血迹,哪怕在新闻播报里知道了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九鬼秀信踩着地上那道早就干涸的蜿蜒血线——新闻上提到过,那是被害人挣扎着匐匍前进时迸溅出来的血迹。因为已经干涸,所以不能在九鬼秀信的鞋底上留下任何印记,反倒是残留在地上的血迹被沾上了鞋底的灰尘。
如同神游天外的状态,九鬼秀信走进了越发阴冷的室内,人体大脑内天然懂得躲避危险的区域不断发出警告,都被身体的主人下意识一一无视。
漆黑一片的室内交杂着数道阴暗的视线,九鬼秀信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裸露在外的眼珠,奇形怪状的怪物蜷缩在角落里,不断朝他张望着,像是一只只丑陋怪异的游魂。
但他无视了那些东西。
他只是站在破破烂烂的凶案现场里,全身心都放在了将他从门外吸引进来的,未曾间断过的“啪嗒”“啪嗒”的声音,那声音微弱细小,带着细细的灰尘不断从天花板间落到九鬼秀信的脖子里。
原来在天花板里。
他后退一步,抬头看向了上方。
就连警方也忽视了的天花板间隙间,一双布满血丝,瞪大了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九鬼秀信的脸。
“啪嗒”“啪嗒”的声音还在继续。
太过细微,如果不是夜深人静,还有九鬼秀信莫名其妙变得格外优异的听力,大概无人会辨别出这个声音与街道上的杂音之间的区别。
九鬼秀信什么也没想,如同一个旁观者,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动了动,然后……朝着杂物室里走去,从里面拿出了扫把,握着把手朝天花板上的裂缝捅了过去!
大抵是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被九鬼秀信用力捅中的天花板沿着裂缝“噼里啪啦”碎开,一瞬间一大个黑影带着强烈的臭气向着九鬼秀信砸了下来!
想也不想地避开,等到一声闷响消失在空气中,九鬼秀信才注意到砸到地上的,是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尸体的脖颈在砸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就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呈现出古怪又扭曲的姿态,那张苍白、松弛的脸正面朝着九鬼秀信,恍惚间竟然像是在微笑。
如果能无视那双瞪大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原来刚刚是她在看自己,九鬼秀信有了结论。这张脸很眼熟,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视线又落到了尸体的双手上。
这一双手呈现出了肿胀的迹象。粗糙细长的手指上满是老茧,指甲的甲缝里全是淤血,甲床崩裂,肉眼可见的疼痛。
她想必一定是被关在上面很久很久了,迫切地想要从里面出来,哭嚎、哀求、怒骂一定毫无用处,所以用上了双手竭尽全力地抠挖,哪怕指甲裂开,鲜血和疼痛肆意生长,也未能获得自由,直到最后带着强烈的不甘死去。
熟悉的顽强,九鬼秀信这才想起她是谁,从记忆里找到了尸体的名字。
衣川英。
新闻播报称“因外出而未受害,目前正处于失联失踪状态”的衣川英。
家人的尸体都已经被警务人员找到带走,只剩下她还被关在天花板里,无人注意。
落在身上的视线更多了,九鬼秀信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这些视线有多毛骨悚然。
尤其是里面,突然多出了一道阴恻恻的目光,穿透力极强地落到了他身上。
*
“我的咒力残秽?”
电话那头的五条悟“诶”了一声,“难道是我这两天在群马县祓除的咒灵带着我的咒力一起私奔了?”
“说不定神奈川县就是咒灵的天堂,它们一起上天堂了。”
伏黑惠经常被五条悟带着出任务,自然对五条悟的咒力很熟悉,不会有认错的可能。五条悟没有质疑他,熟练地插科打诨。
“这种时候您就不要再开玩笑了。”伏黑惠眉头一皱,“会有咒力完全相同的情况吗?”
他想起了里面爆发性极强,看起来分外残暴冷酷的残秽痕迹,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五条悟正在出差,他一定会一眼认定这就是五条悟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