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砚还待再说,我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开始只是嚷着要喝水,喂了又咽不下去多少,我以为楼主睡了之后会好一点,可现在楼主呼吸越来越轻,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我怎么叫都不醒,求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楼主吧!”
我微微皱眉:“快带我去。”
“呼吸缓慢,心跳缓慢,”我扒开魏不凡的眼皮看了一眼:“瞳孔针尖状,他吸入极乐散过量,去准备一桶淡盐水和筷子,先催吐!”
催吐的工作漫长而难以忍受,我心中不免有些让他就此死了的阴暗想法,只是每次这个念头出现,我便会想起老和尚的脸——也罢,他虽讨厌,却也算是受害者,况且风云楼许多人都看到是楚赦之将一整包极乐散捂在魏不凡脸上,若他就此死掉,楚赦之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陶施主,劳烦你去帮我抓药。”我所学颇杂,对医术并不算精通,只是赵无极必然不会给魏不凡大张旗鼓地找大夫,我只好硬着头皮先上:“高良姜一两,白蔻仁、姜草、绿豆花各半钱,茯苓二两、人参半根,陈皮、檀香各两钱,一斤葛根磨粉,以上装入药包煎水服用,半个时辰用一碗,三剂后再看效果。”
“你,”我下巴向魏不凡的心腹扬了扬:“党参一两,麦门冬一两,五味子半两,煮水备着,他催吐后极度缺水,此方可补气生津,敛阴止汗,或许有用。”
我找人要了一套银针,在他涌泉、神阙、血海等穴位扎了一边,做完这些,额头已有细汗:“他能不能撑过今夜,就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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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天边已有微光,我们三人俱是一夜未睡,我坐在床边的小塌上假寐,只听那位心腹激动到哽咽的声音:“楼主,你醒了!”
魏不凡青肿的双眼张开一条缝,他在心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对着我复杂道:“你。。。。。。是你救了我,多谢。”
我扫了他一眼,困得睁不开眼睛:“手。”
他一愣,心腹立刻举着他的左手伸到我面前:“请大师把脉。”
我闭着眼睛:“可还心悸?”
魏不凡咽了口唾沫:“是,全身没什么力气,头也是晕的。”
“气血皆虚,大伤元气。”我推了旁边昏昏欲睡的陶砚几下:“醒醒,去抓药。”
陶砚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幽怨地看着我,经过一晚上忙碌,他狼狈的样子反倒看起来顺眼的多:“现在医官的大夫应当醒了,我去找个大夫抓药。”
“也好。”我点头:“你只需和大夫说,让他煎一副参芪补血汤便是。”我也起身,对魏不凡道:“想来施主已无大碍,小僧就先去睡了。”
“等等!”魏不凡声音沙哑,他咳了好几下,才再次张口,却是对心腹说的:“你先下去,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大师说。”
“不凡从前多有得罪,没想到大师不计前嫌救我性命,”魏不凡不愧是武林高手,虽然现在还说几个字就要喘一下,但脸色已经慢慢缓和:“我不知该如何弥补,可极乐散一旦断了,人便痛苦的生不如死,我也只是想自救。大师为了引出制药人,曾亲自提炼出比他们所卖更精纯的极乐散,只要您愿意帮我,风云楼上下都可以给您差遣!”
我从上而下地俯视他,叹息道:“你难道还不明白,极乐散对人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不!”他眼中有痛苦之色,明明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他却不愿承认:“我一开始服用时是有用的!那时我许久无法静心研磨招式,只用了一点点极乐散,立刻心胸开阔,领悟了新的刀法!可后来。。。。。。”
“后来,不吸食极乐散你甚至无法专注练刀,常常神情恍惚,脾气暴躁,你明明察觉不对,想要离开,却现一段时间不用后便会病,病时痛苦不堪,全身像有千万只毒蚁在撕咬爬行,是无法忍受的痛苦,对么?”我缓缓地陈述道:“然后,你需求的极乐散一次比一次量大,你沉迷于吸食它的快乐,又恐惧离开它的痛苦,所以渐渐沉沦。而极乐散价格昂贵,所需金钱甚至可以把风云楼掏空,然后向你推售极乐散的人就开始让你通过别的方式换取它,比如利用风云楼的势力——”
赵无极目露震惊:“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笑了笑,坐在了他的床沿上:“因为这样的套路并不少见,魏楼主没有赌过钱吧?赌博,嫖娼,凡所种种,都大差不差的。”我伸出手,在他的心口轻轻一点:“一旦被恶魔窥见内心的贪婪,就再也逃不开他人的掌心,从小微起,成大困局。庶民如是,豪杰如是,天子亦如是。”
那一点的动作没有用力,魏不凡却因没有丝毫反抗被我推的微微后仰。半晌,他双手合十,低头诚恳道:“求大师指点。”
现在可以用那一招了。我慢慢靠近他,棕红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幽光:“施主,请抬头。”
魏不凡听话的抬头看我,正对上我的双眼,然后,他所有的神采像是被那抹流光吸去,目光渐渐呆滞,我将声音放的又柔又缓,像是在哄一个心智不全的孩童一般:“告诉我,你心中的贪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