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盏偷偷地问陈广:“陈大哥,你们说的那位崔公子跟殿下关系很好吗?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他?”
陈广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用得着的时候叫我陈大哥,用不着就叫老陈,你个小势利眼,我要是偏就不告诉你呢?”
事关七殿下的往事,戚盏立马服软:“是我这两天得意过了头,我错了,陈大哥大人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不怪戚盏不知道,他虽然是沈清的母亲温贵妃亲自指派到儿子身边的内侍,却是四年前才过来的,又因为跳脱不够沉稳并未得到沈清重用,即便是有挡剑之功,那也是往后的重用,关于沈清从前的事,还是要问柴乐和陈广。
“算你识相,当年三皇子最猖狂的时候,柴大哥不知帮殿下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就你这一次救驾之功还不够看的,要是以为这样就能爬到我们头上,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陈广口头泄完最近的不满,倒也没有过于难为戚盏:“这位崔公子幼时曾做过殿下的伴读,可是没过几个月,他就因为母亲过世回家守孝,再也没回过上京。”
“不过,他与殿下很是投缘,一直有书信往来,疏檀这两个字也是殿下给他取的。你也知道殿下的性子,上京勋爵世家的公子众多,可与殿下投缘的寥寥无几,只有这位崔公子,殿下视其为肺腑之交。”陈广语气中有一些怅惘:“那位公子,是个苦命人。”
“除了现在的夫人,博郡崔氏家主还曾有两任妻子,崔公子是第二任夫人的孩子,在崔家并不受宠,好不容易被选为伴读又因丧母失了这份荣耀,要不是殿下一直与他有来往,他在崔家就更像透明人一般。”陈广低声道:“你也知道陛下……对卫小郡王都比对亲儿子好些,殿下看到崔公子就像看到自己,好歹殿下还有贵妃娘娘,崔公子连母亲都没了。”
温贵妃……戚盏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惧色,但他很好的掩饰过去了:“后来呢?”
陈广神色一暗:“三年前,崔公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崔家一开始的折子上写的还是病逝,殿下大怒,明明崔公子最后一次回信时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逝,连传三封急信责令崔家家主道出实情,崔家这才说二公子是出游时突然失踪了,过了一段时间,又说是被山匪抓走了,当地官府剿了一窝山匪,可崔公子仍是没找到。殿下觉得仍有蹊跷还欲再查,却被贵妃拦下了,毕竟获得世家支持不易,娘娘怕殿下太过严厉把崔家逼走,压下此事不许再查。殿下为此事对贵妃心中有怨,恐怕也牵连到了你身上,所以你想要在殿下身边得脸,正经还要熬几年呢。”
“怪不得殿下一直对我淡淡的……”戚盏有些沮丧:“三年前我已经在殿下身边了,竟然对这件事半点都不知情,我之前还沾沾自喜以为立了功,你们肯定都在心里笑话我吧?”
陈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灰心,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表忠心,而且殿下身边也正缺你这样快人快语的人,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太急躁,小心惹殿下厌弃。”
戚盏正想谢过他的指点,就见陈广几步窜向大门的方向:“去告诉殿下柴大哥带人回来了!”
“……”戚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讷讷道:“好歹,先验明正身吧……”
沈清的脸色可以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你说什么?他不记得了?能确定是他吗?”
柴乐沉默片刻:“属下没有现问题,等陈广他们检查过后……请恕属下无法说出口,殿下还是自己看吧。”
沈清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一个柔和又略带焦急的声音夹在一众护卫里格外弱势:“最好不要拿武器对着我,它会——”
这是陈广的声音:“奇怪,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我拿着武器?”
不熟悉的声音尖叫:“蛇!从哪儿冒出来的蛇!”
“玉虹回来——”
外面乱成一团,沈清心烦意乱,不顾柴乐的阻拦推门走向喧闹的中心——他一眼看到中间坐在竹制轮椅上的人,自从幼时这个人离开上京,两个人便再未真正见过面,只有一千八百三十二封书信承载着那段互相舔舐寂寞的时光。他比画像上的人更加苍白,却很符合沈清脑中的形象,五官清秀略显寡淡,称不上美姿容,却自有一种柔中带刚、坚韧不拔的气质。他面上似是有些不安,一条玉白色头顶有一小块如红玉般鲜艳颜色的小蛇在他纤瘦的手腕上对沈清的护卫出警告的嘶声。
“别担心,玉虹不会故意伤人的,它只是对杀气很敏感。”他大半张脸都被白布覆盖,浅樱色的唇只有在抚摸那条小蛇时才会微微勾起,露出几分温柔:“如果觉得它危险,在下也并不是非要面见殿下,但玉虹一刻也离不开我,它是我的朋友,而且多次救过我的命,还望诸位见谅。”
“从你有记忆起,它就跟在你身边了吗?”沈清让其他人噤声,自己开口道:“从前的事,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耳朵听到的回答每个字都刺痛着沈清的心:“是啊,玉虹从我醒来时就一直跟着我,虽然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有它陪着,我也不会觉得寂寞。”
沈清像是怕把人惊扰了一般,放轻了声音:“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
面前的人歪了下头:“可以,如果你看的能快一些就更好了,我的眼睛被光照到会很痛。”
戚盏看着沈清缓缓接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忍不住上前:“殿——”刚出一个音,就被沈清露出的眼神吓回去了。
沈清的手颤抖着,将竹椅上的人蒙住双眼的白布一圈圈揭下,没有焦距的瞳孔在阳光下微微红,一抹金光一闪而逝,沈清恍惚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把白布重新缠回去:“它叫玉虹是吗?很好听的名字,既然是你的朋友,就带着它一起进来吧。”
面前的人迟疑道:“你是……七殿下?”
沈清紧紧抿住嘴唇,将声音中的悲伤压下,他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半蹲在地上,双眼的高度和面前的人平齐:“没错,我是沈清。你叫什么名字?”问题的答案他已经从柴乐口中听过了,可是他还想听这个人亲口说一遍。
“莫心素,是草民自己起的名字。”
“可是出自—莫逆论心素,刎颈相交结—?”沈清饱读诗书,很快就想到了出处:“本宫喜欢这句话,也喜欢你的名字。你愿意跟在本宫身边,成为我的朋友吗?”
“……”莫心素明显愣住了:“草民何德何能……”
“本宫曾经有一个朋友,虽然暂且说不上是刎颈之交,但已经是本宫最好的朋友。”说到这里,沈清的声音已经听得出哽咽:“你和他很像,本宫可否请求你……”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旁人又怎么能代替呢?”莫心素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又莞尔一笑,平淡的面容因此熠熠生辉:“不过如果殿下不嫌弃,我愿意做殿下的新朋友。”
“……”一滴泪从沈清的面颊上划过:“重新开始么……也好。”
莫心素露出疑惑的神色:“殿下说什么?”
“本宫是说,好的。”沈清的唇角微微勾起,他将最后一句话藏在心底:“至少还能再见到你,我就觉得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