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伸手摸了摸,不大在意“那会哪想得起来找扣子。”
开胸前的体表照在屏幕上转来转去,那些斑驳的青紫像被人在手里甩弄的万花筒,也跟着颠来倒去。他拨弄着鼠标滚轮,把鼠标指针停在一张照片上许久,最后从胸腔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张照片是受害人徐小娥的蝴蝶纹身,一种赵见初从没见过的蝴蝶。温润优美的浅绿色翅膀上对称分布着两对小小的黑斑,两条长长的蝶尾几乎拖曳到肘,盘踞在整条大臂上,有一种梦幻般的美丽。
因为这只蝴蝶太漂亮,赵见初就拍了那么一张。他想,等到案子结了把遗体交还家属,这只蝴蝶就要跟着徐小娥一起被送走焚化了。
焚化炉离殡仪馆不远,赵见初站在法医中心的办公室,总能看见那里开炉冒烟,混沌的灰色成缕成卷地升入青空。有时下雨,连灰烟都看不到,仿佛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也被捂回住了。
赵见初不想再说话,转过头吃江畔给他买的粉。
多一个青年壮汉,办公室被烘得热热的。肚子填饱了血液往胃里涌,大脑不再疲于耗能制造情绪。赵见初靠在椅背上,慢慢放松下来,甚至有心情听外面的雨声。
工作以后他最讨厌这个季节的雨安。雨会淅淅沥沥地下,有时一连下好几天,把室外现场浇得一塌糊涂。
他把外卖收拾好放在门口,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工具盒,对江畔说“你把外套脱了,给你把扣子补上。”
江畔的眼睛黏在电脑上,头也没回,脱掉外套反手递过去。
赵见初重新坐回去,拧开台灯,把制服领口不常用的那个扣拆了下来,重新钉到缺扣的位置上。这边用的缝合线都是聚酯缝线,便宜,强度高,不打滑好成结,就是颜色黑漆漆的,不好看。反正人躺上那张台子,和美丽尊严就都没什么关系了。
江畔看完照片,还想着要问点什么,一扭头看见赵见初正侧坐在他身后,在台灯下专注地捧着他的衣服。
台灯的光昏黄,照得脖颈一片雪白,赵见初刚吃完辣的嘴唇轻轻张着,艳得极其生动,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在脸上投出半爿深重的阴影。
一副浓烈的画。
这样的重墨,过去小三十年也没有见过的秾艳,居然出现在跟着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小身上。
“你”江畔顿了顿,开口即失语,甚至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赵见初刚吃完饭,脑子是钝的,在台灯黄的光下盯久了,眼神也糊。他猛一抬头,恍惚间觉得江畔脸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迷蒙。
“好了。”他揉揉眼睛,把衣服递过去,“先凑合着吧,过两天抽空我拿好线重新给你钉一下。我这缝线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以前陶老师总说我不干外科可惜了。”
江畔避开那张脸上灼灼的笑意,接过衣服来重新穿好。半湿的衣服被捂出一丝温热,忽然缠人起来,缠得让人浑身都局促。
“走吧我把你送回宿舍。”他扭头走到门口,拎起赵见初刚才收拾好的垃圾袋,“二组最近都忙着火车站那个盗窃团伙,这一两天也顾不上盯这个案子。”
外头的雨不歇,一出门就刮一脸,刚吃饱肚子的那点温情又被打散了。
路上江畔放起一年代感很重的歌,电吉他拨弄着模糊的风,每一次扫弦都推重一层雨。雨敲在玻璃窗上,不甘心地滑落。
赵见初盯着车窗外闪烁的路灯,思绪又跑回案子上,模模糊糊地思考起来。
“失血量这么大,死亡时间又近,有心脏病。如果是心脏病,殴打并心脏病,故意伤害致死”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昏暗中隐约的青绿血管在皮肤下蜿蜒。
“不一定,”江畔冷不丁插一嘴,“也可能是虐待罪。”
他懒散地靠在驾驶位上,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随意地瞟了赵见初一眼“这种案子,估计受害人挨打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知道报警处理过没有。家暴排他性加上主观无杀人动机,从证据链上也可以优先满足虐待罪。全看到时候怎么排证据了。”
赵见初沉默了,在心里想着虐待罪的标准。他们那一届只粗浅地过了一遍刑法,他学得不怎么尽心,用起来时常要先翻手机去查。
湿淋淋的沥青路在光下黑得幽深好像不见底。
这雨真讨厌。他在心里想。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