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初在黑暗中不知道江畔干了什么,只是听见后座的车门里咔哒一声响。他急忙抬头,想在后视镜中找江畔的脸,却没预备正和江畔的眼睛撞在一起,昏暗中后视镜里只有一双狭长的眼,和段燕一模一样略略挑起的眼尾,单眼皮下有种异样的深邃,那目光中饱含着极少朝他作的谴责,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赵见初呆了一呆,继而默默缩头回去,坐在后座里低着头。也许对于江畔而言什么都没有生,只有他一个人被抛上抛下。
他整整一路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想找些不那么蹩脚的理由解释他的回避。
然而直到下车上楼,江畔都没说过什么。
他们两人等电梯时,又进来一家四五个人,还推着一辆婴儿车。
赵见初被江畔先拽进了电梯,眼看着这一家鱼贯钻进来,直到几乎已经塞满这个空间,仍有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在轿厢外试图往里挤。
赵见初不得不以一个有些尴尬的姿态和江畔挤在一起。两个人贴近到他感觉自己的鼻尖几乎就要抵在江畔的颈侧。
他的目光无措地漫游,看见江畔颈侧隐约可见的蓝色静脉,和时而微微滚动的喉结。
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一只蚂蚁在他的脊椎里轻轻地爬,挑起一连串刺痒和颤栗,他浑身烫,烫得下一秒就要失去对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倏地,轿厢停了。他被拽着,从人堆里踉踉跄跄地逃出来,也从不知名的陷阱里仓皇逃了出来。
江畔摸着钥匙开门,终于吐出一句话“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拿浴巾和换洗的衣服。”
赵见初咬着嘴唇。他有些后悔自己在车上因为江畔的那一丝委屈而退让,但显然此时再走,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他只能顺从地接过江畔塞给他的东西,默不作声地看对方演示调节淋浴,然后就被独自留在了浴室里。
赵见初来江畔家的次数不少,但在这里洗澡还是第一次。
他盯着崭新浴巾下的衣服,那种深蓝莫名眼熟。
他怀着一丝不确定伸手翻开,居然真的是江畔的高中校服
“畔哥,你怎么把你的高中校服给我穿”
江畔踩着拖鞋走过来,敲敲门“那给你穿什么我别的裤子你能穿住吗”
赵见初被噎回去。他想起来他们高中校服的裤腰是系带式的,确实方便些。
热水浇在头上,赵见初终于冷静下来。
他是心怀鬼胎的,他自我剖析着。意识到对江畔的好感已经开始越出友谊的界限,他的情感就不可避免地在逃离和接近的两极反复振荡。
他直想得头秃,想不明白认识了十几年的人,为什么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忽然冒出来这些暧昧的心思。
他试图从后往前倒推,检查证明题般一幕一幕地回想。到末了,他终于想起许多天前的那个梦。
室内氤氲着热气,镜子里模糊地勾勒出一个人影,赵见初自我惩罚一般,垂头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
如何看待那些为爱所湮灭的人,是否爱之中必然包含摧毁的命运
他感到惶恐。
从得知出生真相那一刻起,他便意识到无论如何他多么抗拒,都不能否认赵允望和程蝶的爱情。因为恰恰只能是爱情,才使程蝶心甘情愿地踏上死路,去怀一个致命的孩子。
他从一叠旧书中找出一个轻盈斑斓的灵魂。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啊。他不敢去幻想如果程蝶成为他的母亲。程蝶最终没有,她以交换的方式赋予他生命。
而这个灵魂最终为爱情束缚,粉身碎骨。
他没有所谓“要代替程蝶活下去”这种狂妄认知,他只是感到害怕。
爱情的诞生伴随着自的占有欲,意味着交付与被交付。
人在征服自然时意味着自然被消耗和改变,在驯化动物时动物抛弃本性变得利他。而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意的背后是侵吞和据有。在一切关于宣扬爱的坚贞与牺牲背后,都有一个衰亡的个体。
如果爱情意味着一个人完全地拥有另一个人
赵见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不敢闭眼坐上一条盲人掌蒿的船。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