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麻药钻头在嘴里怎么折腾也没感觉,反而在金属与钙化组织间机械而有节奏的摩擦里,他逐渐昏沉起来,像掉进了粘稠的沼泽。
稠绿的记忆在沼泽上漂浮着。
一段旋律像摇着浆般从意识深处慢慢漂出来,反复游荡。
“高高的月儿下麻雀睡了,花儿垂头青蛙也不语了。”
直到被那个刻薄的牙医叫醒,这两句还在赵见初的耳边旋转。
“你手机刚才响了,”牙医说,“睡这么香,是你们工作辛苦,还是我手艺见涨啊。”
风凉话听得多了,赵见初脸皮厚了也无所谓起来,约好下次治疗时间,走出诊室,才看到江畔给他打过电话。
太阳滞留在玫红色的天空边缘,远远看见沔川桥温顺柔和地伏在天际线旁,金属骨架闪烁着微微的光。空气中有股泥土反上来的潮气味道,赵见初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还在想着那两句词。
他想到底是谁给他唱过呢。是奶奶吗,还是姑姑呢这种哄小孩的歌,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赵允望吧。
眼前驶来公交车,挤上归家的人,又满载远去。
他从连着好几天的忙碌紧绷中放松下来,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一个现场又一个现场,一具遗体还有一具遗体,他都几乎忘记那些普通的无需每日直面死亡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赵允望在得知他决定服从调剂后暴跳如雷,说他根本不懂法医是什么,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骂他叛逆不懂得父母的苦心。
他从小到大乖顺得不得了,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挂在赵允望胸口的勋章。实则,他觉得,难道不是任何一个人没有妈妈,都不得不乖顺吗。
小的时候他看小蝌蚪找妈妈没有什么感觉,后来在回忆录里读到主人公在做小男孩时总能靠哭泣得到妈妈一个温柔的吻,也没什么感觉,哪怕在一个男女情感无限纠葛的故事,男主角永远在失意后扑进母亲的怀抱,他仍旧毫无动容。
赵允望以为他热衷看书。
并不是。
他只是试图在别人的故事里里寻找母亲的样子。后来他不看了,是因为那就像河中捞月,根本摸到任何真实的东西。
而他似乎因为这一块缺失,而始终无法真正地融入所谓的生活里。过往童年的记忆总是一团混沌的雾,不好也不坏,不高兴也不难过。
不,其实也不全是。他在心里小声地反驳自己,至少是有江畔的时候,世界看起来是清晰的。
江畔带着他逃课,在他没考好的卷子上模仿赵允望签字,带他打台球嘲笑他架杆的左手板得像烤过头的鱼排,惹得他没面子不高兴还偏要买一根鱼排来哄他。
江畔把大学语文作业塞给他,交换是假期手把手地教他打篮球。他体力差又不灵活最后学得稀烂要放弃,江畔干脆拦腰把他举起来,站在篮下,说投了这个篮就算你及格毕业。
还有江畔在他没考好的卷子上模仿赵允望签字,江畔翻墙到初中部去找他结果把裤子划烂了,江畔买给他的汽水,江畔替他出头。
他有太多快乐的回忆都是和江畔连在一起的,应该说,几乎只有江畔。
他忽然生出一种委屈,委屈得几乎想哭。
为什么心动是这样恶劣,要挑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下手。
他想,江畔对他来说那么重要,可他偏偏喜欢上这个人。
一个女人走进车站,在旁边坐下。
赵见初起初并不在意,但很快他感觉到对方不断的注视,不得不抬头,继而惊愕“段阿姨”
段燕像迷一样出现在这里,笑得优雅和蔼“我从医院出来就看到你坐在这里。”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