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倒是从不多嘴,囫囵吃完了,上了司机的车扬长而去,当他的李处长去了。
他口味重,喜吃辣,其实很嫌弃她做的菜清淡,但每天中午和晚上李处长几乎都有推杯换盏的应酬。
早餐吃一般点倒是无所谓。
她送了孩子上学,然后下班回来,撸袖子开始买菜、做饭,然后洗碗、擦灶台、拖地、洗衣服、晒衣服、整理家里……
李延躺在沙上看报纸和电视,偶尔冷漠地指点一下她家务做得不怎么样。
让他帮忙洗衣服,他能红的、黑的、白的混一起,洗坏一堆。
拖地做家务,她习惯“你能帮我倒一下垃圾”之类的请求语,好像家只是她一个人的。
丈夫稍微伸手,便是天大的帮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每天,她都像陀螺一样高地自转着,最高兴的时候,是女儿成绩单上数字不错的时候。
偶尔得了丈夫朋友领导同事一声“好女人”的夸赞,就能高兴很久。
日子这样流水一样过去,几十年。
其实……说不上特别坏。
不就是自己养老送终孝顺一辈子的养母不喜欢自己吗?
不就是丈夫嫌弃自己,又有个十几二十年的红颜知己吗?
不就是流产多了身体特别差,经常生病吃药钱不够吗?
不就是没什么钱吗?
这人间的事情最怕比惨。
养母嘲讽她,比起那些被卖到山里的那些女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又没本事赚钱,你那点工资养不起女儿,靠着老公的工资活着,不忍想怎样?
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别当贱骨头!
嗯,她要当好女人,她是个没本事的人,不能当不安分的贱骨头。
夜里,她会看着书里那些温暖孤寂的文字,悄悄写上一点心得。
诗歌里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她没有见过什么叫诗与远方,周围的人都说那些都是不安分的贱骨头女人才去多想的地方。
平静地,没有危险地为养母、丈夫、女儿活着,不好吗?干嘛当贱骨头?
连曾经支持她读书的大姨都冷酷地念叨——
嫁了人,孩子都生了,考什么学校、不顾家的女人都是贱骨头!
也别老想着调单位给大公无私的丈夫添麻烦。
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平凡好女人一生,多好啊?
就好像这世上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她一点点强硬地塞进那个叫“贤妻良母”模具里。
进过那个模具出来的每个女人也许长得不一样,可本质都是一样的。
可她每次从“贤妻良母”的壳子里,抬头看向天空,都觉得有一种压抑而窒息的感觉。
或许,自己就像养母宁锦云骂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