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鲁僵直着身子在原地挺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颓然重重跌坐在床铺上。“李三响,虽然阿苏没有和我细说过你们之间的过往,但她弥留之际喃喃轻唤你的名字,足见你在她心中的分量!唉,真是造化弄人,你这故人来了,阿苏却永远再也见不到啦…”阿图鲁双目轻阖,脸上挂满哀痛之色。
“什么?你是说…忆苏…已经…死了?”青衣男子身躯猛地一震,口中嘶嘶吐着气,从牙缝中艰难无比地挤出几个字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恍惚迷离之色。
“我记得,你离开后过去了两年,七王子动夺权哗变,我和父亲身不由己卷入其中,后来保皇派失败,得势的七王子大举清除异己,因为祖上多有军功,父亲又跟随七王子多年,所以得以保住性命,但被褫夺家产封地。又过了一年多,阿苏又怀上了身孕,却在一次外出牧羊时意外小产,返回时又染上了风寒,从此卧床不起,迁延月许终究、终究是…”阿图鲁双目紧闭,缓缓追述着往事,说到后来,言语间径直哽咽不能成句,整个人如石像纹丝不动,像是坠入无限的哀思中。
“阿布,带我去看看你的阿娘。”不知沉默了多久,青衣男子昂向天,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青衣男子,正是芥园空间崩溃后被传送出来的李三响。许是应了玄鹤道人说的,其身负圣鼎气息,因此受到的空间斥力格外强大,不过在跨界令的护佑下,其被传送至万里之外而毫无伤,并鬼使神差地徒步来到此地,见到了故人之后。
不过其不知道的是,正因为自己这次传送距离甚远,让他不知不觉躲过了一场大麻烦。此刻在芥园所在方圆三千里范围内,苍鹫圣殿的八名聚魂修士,正各自带领一支队伍,几乎将每一块草皮、每一处沙丘都翻了个遍,八门金光阵已然收起,身为圣殿太上长老之一的索纳济,正盘膝端坐在阵眼处,一脸阴沉地凝视着面前一个半尺高的红肤元婴小人,红肤小人容颜赫然是炎长老形象,双目紧闭跌坐在一方小巧莲台之上,身上散出的气息萎靡不堪,索纳济左臂前伸五指微张,一道赤红光柱从掌心射向莲台,莲台上随即雾气氤氲,红肤小人气息缓缓恢复起来,索纳济右手食指虚空连点,十数息后,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在半空凝成,画卷中一名青衣男子负手而立,却正是李三响的模样,画卷徐徐卷缩成轴,化为一道流光向天边飞驰而去。
“前面便是阿娘长眠之地了,听阿爹说,旁边那座坟埋着外祖父的衣冠。有外祖父陪伴,阿娘肯定不会再害怕了。”阿布挥舞双臂努力拨开面前几达人高的草丛,转向身后紧紧跟随的李三响说道。顺着阿布示意的方向望去,摇摇欲坠的夕阳半埋在天地交际之处,大片如血残阳漫卷过来,穿过密密匝匝的高大草丛缝隙,将几丈远处一处坡地泼洒得一片暗红。许是听到脚步和人声,一只通体乌黑的老鸦骤然从草丛里腾空而起,聒噪着一飞冲天。坡地上,一大一小两座坟茔并排而立,周围簇拥着或青或黄的杂草,李三响缓缓走到坟茔前站定身形,双目直视前方,眼眸中一片空荡荡的茫然,整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静,此时此刻,长空浩荡,天地寥廓,有谁识眼前模糊的景象?有谁解穿过草丛的风声?有谁懂间或秋虫的低鸣?
翌日,依然破旧的毡房里,李三响站在床铺边,阿布乖巧的伴在其身旁。“阿布,这里是一些金银,你拿去找些人手,先搭建两座像样点的毡房,再买些吃穿用物、牛羊马匹。”李三响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质钱袋,递到阿布手里。
“啊…不、不…”阿布如受惊吓般缩回双手背在身后,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看不到钱袋里有多少金银,但一看鼓鼓囊囊沉甸甸的样子,阿布哪敢轻易接手?
“阿布,你难道忘了昨晚在你阿娘坟前的誓言了吗?”李三响脸色微沉轻声喝道。
“阿布自不敢忘!第一条便是学会师父教给我的法诀,然后打开给我的那个储物袋,尽全力学习掌握里面的法术。第二条就是听师父的话,尽全力照顾好阿爹和家人。”阿布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昨晚在阿娘坟前场景历历在目:眼前这名自称李三响的青衣男子,竟当场收其为徒,让其在坟前叩头拜师下誓言,之后说其是拥有单一血灵根的天根奇才,教其背诵学习一段名为血焰诀的古怪口诀,并给了其一个储物袋,称其学会血焰诀后自然便能打开,里面有对其日后修炼有益的东西。
“还不到半天,现在便不听师父的话了?”李三响故意脸色一沉,将钱袋重新递到阿布面前。
“啊!这个…”阿布犹豫着将双手从背后缓缓抽出。
“阿布,你师父乃是一位得道上师,你就不要扭捏了。记住,一定要听师父的话,要不然阿爹第一个不认你!”床铺上的阿图鲁也挺起身子,气喘吁吁地吩咐道。阿布听到这话再无犹豫,一把将钱袋接到手里。
“阿图鲁,我能收阿布为徒,一来看在忆苏的情份上,二来此子恭敬孝顺,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身负血灵根这一世所罕见的天灵根,这在修仙者当中可谓资质绝佳。想当年,忆苏想要踏上仙途,无奈身无灵根,只能抱憾终生。也是苍天有眼,阿布这孩子圆了忆苏的念想。”李三响接着话音一转:“我虽收阿布为徒,但自身离大道仙途还远得很,今后或闭关苦修、或历练远行,终究如江湖浮萍,再加上阿布还要照料你和家人,今后他的修行多半还要靠其自己,我只不过挂个名、领个路罢了!”
“李上师此言过谦了!”阿图鲁缓缓摇了摇头,一脸正色说道:“我阿图鲁虽双目有疾,但心里敞亮的很。上师是何等存在?别说我等小民,即便王公贵胄在其眼中根本也是蝼蚁一般的存在,阿布虽说有些机缘,但要不是您垂青抬爱,他如何识得大道仙途?说您是阿布的再生父母毫不为过,我阿图鲁不知何以回报!”
“你们可曾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上师用来交易的坊市?我想买些东西。”思忖片刻,李三响向阿图鲁两人问道。
“上师交易的坊市?!”阿图鲁闻言脸上一呆:“从这里往东北方向约莫三百多里便是土古丽城,我昔年曾在那里驻守过一段时间,听说城里有一处专为上师交易服务的集市。”
“那正好,阿布,你回来时顺便买两匹好马,我过两天要去土古丽城一趟。”李三响目中精光一闪说道。小半时辰过后,阿布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随着十几个帮工,还有几十头牛羊马匹,朝着毡房迤逦走过来,人喊马嘶声响起,破败的毡房顿时生机勃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