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一排长冯勇带着一排的一个班上来,和童小虎完成了前哨班的交接。
从林章峰的安排上就可以看出,童小虎和白亮两个同时分到二连的新排长在连长心目中的地位。
一个已经开始独自带队执行任务,而另一个依然独自待字闺中等待任务。
分别时,冯勇握着童小虎的手,义愤填膺地说:“你看看,都是同期下连的排长,咋差距就这么大呢!你都挑大梁了,那个白亮,还在跳大梁,跳梁小丑!驻守前哨班这种小事,还得让我这个老排长亲自出马,这是新排长的耻辱啊。小虎,没说你,我说他。想当年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第一次就被派上来了,咱也是一边摸索一边学习,圆满完成了任务!这前哨班啊,才是真正踩在了边防线上。如果没在这上面吹过印度兵的胡子瞪过我们的眼、经历一段蚀骨铭心、风刮雪月的战斗故事,那都不叫真正的边防战士。离边境线还有7,8公里,那叫什么边防?那叫边看!一边看着!这儿才是边防战士的练武场!边防专业认证考试的最高殿堂!能第一批上来的,那都是优等生,像你,你,还有你……”
冯勇说到这儿,用手指了指童小虎、王峰,竟然还跳过了张恒宁,最后指向了袁佑辰。
张恒宁早就习惯了这种若无其事的忽视,心里还暗笑道:“冯排长在怒火攻心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和理智,我这张脸功不可没啊,竟可以让任何指挥员瞬间冷静下来。”
冯勇接着说道:“后面来的,那都是差生了。我看白亮那表现啊,明年都不一定能来这儿镀金。他光记着军营是所大学堂了,还真来这儿学习考研课本了。他难道忘了前面还有个称呼,叫军营是座大熔炉,得先把自己熔进去,融化了,和战士们融为一体,那才是一个军官真正该做的。”
冯勇平时在连里也不怎么多话,今天不知道为何话这么多。
童小虎有些尴尬地笑笑,他也对冯勇毫无缘由的火气深感不解,只好陪笑道:“老前辈,人各有志,考研也是为了在更高层次、更好地为部队做贡献嘛。照你这话,我今天是不是边防专业博士毕业了?”
冯勇笑了起来,说道:“下山的时候当心着点,别刚博士毕业,就拿到了烈士证书。”
童小虎的一句玩笑话,终于扫走了尴尬的气氛和冯勇心中郁结的阴霾。
童小虎又详细地给冯勇讲了讲边境线上的最新状况,最后推心置腹地说道:“冯排,虽然暂时安宁,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加强巡逻,谨防生变。”
冯勇点点头,看了张恒宁一眼,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三班下山的时候,王峰突然问了一句:“冯排今天怎么这么大气性?”
马文明平静地说道:“如果让我来干你的工作,我也生气。”
三班回到二连,受到了连队全体官兵的夹道欢迎。
不得不说,指导员王建勇在迎来送往的仪式感上,功夫做得还是很足的。
战斗氛围得营造,荣耀气氛也得烘托,毕竟大家在这里千篇一律的生活有些枯燥单调,而这种状态和情绪又最容易让人陷入无尽的空虚,感到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总要做点儿什么让这种意义生动起来、神圣起来。
张恒宁一回到连里,就立刻抽空偷偷跑到自己的自留地里。
待在上面的时候,他最牵挂的还是地里的菜长得怎样了。
毕竟,这里浇灌了他太多的心血和……艰辛挑来的粪水。
最重要的是,他还在心里和连队较着劲:谁说没人管、没人问,被遗弃在荒野中任凭风吹雨打、自生自灭的“野”孩子就不能愤图强?就一定比不过被连队大棚呵护的“连选之子”了?
地里绿油油的一片,蔬菜们看起来长势喜人,张恒宁则像一个老父亲一样站在田边上,眼里都是爱意,脸上全是笑意。
他精心地松了松土,仔细地掰掉烂叶子后,便离开了自留地,兴冲冲地跑到炊事班,一推门,小王还是如老僧入定般地坐在炉灶旁,手拿一本武侠小说。
“王哥,谢了。”
张恒宁不在的这段时间,全是炊事班的小王在帮他打理菜地。
田里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看得出来,小王也没少花力气。
“哟,小张回来了!”小王连忙放下书,高兴地走过来,把张恒宁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用手拍了拍,“差不多一个月了吧,瘦了。听说你还仅凭一己之力,把大部队都调上去了?你小子可以啊,在雪山之巅振臂一呼,群雄都得听令。”
张恒宁笑道:“王班长,你就别取笑我了,这事把群雄都变成了群愤,大家伙怨声载道,恨不得把我扔下悬崖,以后休要再提。”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啥是情报?有情况就得报!哪有回回都报准的?天气预报还经常报错呢。所以啊,大家只是白跑一趟,又不是瞎跑一趟,说不定,正是我们跑这一趟,阿三才不敢来这一趟呢。”
小王的这番话,让张恒宁很感动。
一个边缘人被人误解的时候,还有一个朋友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着想,想着法子安慰自己,难能可贵。
“地里的蔬菜长得很好……”张恒宁有些哽咽,赶紧换了个话题。
小王满不在乎地说:“你也别谢我,反正最后都是卖给我的,我得尽心尽力把自己未来的口粮伺候好。”
就在张恒宁还在为蔬菜丰收的光明前景而喜悦的时候,林章峰却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一份刚到的文件而愁。
指导员王建勇推开门,走了进来:“老林,什么事?这么急把我叫过来,莫非前哨班那边有动静?”
林章峰摇摇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王建勇:“前哨班没动静,团里倒有大动作了!老王,你看看,这下难办了。”
王建勇接过文件,只见红头文件的标题写着《关于2o13年度年终军事比武竞赛的通知》,笑着说:“这有什么难办的,每年不都这么办的吗?露脸的时候又到了!这难道还不是喜上眉梢的事?”
“你还笑,仔细看看,这儿!”林章峰一脸愁容,用手指了指文件里面他用黑笔划线的部分。
认真看完那几行字,王建勇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