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熨烫衣服,熨好一件,便仔细叠起,整整齐齐摆在高案上。
食指轻轻在门上一推,门居然豁然大开,献福惊得倒退一步,瞪着戴了帷帽的蓁蓁道:“谁?”
刹那后,紧张的他便放松了,优雅施了一礼,笑道:“故人驾到,未曾远迎,失礼了。”
他原先白胖的圆脸,此刻两腮塌陷,颧骨高耸,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子,瞧着与从前意气风的内监总管献福,简直判若两人。
蓁蓁缓步走了进去,献福用竹签子剔了剔灯芯,黯淡的房里,瞬间比方才亮了许多。
“阿监,你可知我今晚来做什么?”
叫习惯了的名字,蓁蓁顺口而出,仿佛依然是当初,她尚在陈宫之时。
献福的眼皮跳了两下,笑道:“该来的自然会来,献福从未怕过。
只是,奴才希望,能活到鬼方人有自己的国家,名言正顺的国家。”
“鬼方人?”蓝眸一动,蓁蓁细细打量着献福,除了鼻梁高挺鼻尖微弯外,并无鲜明的特征。那双眸子,是黑黄的,与她的完全不同。
献福仿若知晓蓁蓁想的什么,挑眉道:“奴才父亲是陈国奴隶,母亲是鬼方人,奴才长得并不像母亲。
但母亲当年为护奴才而死,奴才便要替她活着,完成她的梦想。”
明明是周王的人,却口口声声谈什么鬼方人建国,蓁蓁不明其意,冷冷睨他一眼道:“我不会留你!
你逼陈国国君用蔡姬引我前来时,便应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献福仰头低低而笑。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停不下来,一面笑一面道:“主人小小年纪,怎知人心叵测?
献福不过是一个奴才,岂会逼国君,奴才只是旁敲侧击而已。”
陈桓公向来怕周王,但怕到什么程度,蓁蓁并不知晓。
如今通过献福的话,可以窥见一二。
她危险地眯起双眸,却忽略了献福对她的称呼,只冷冷道:“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或者说,达到什么目的?”
用衣袖擦着脸上笑出的眼泪,献福认真了神色道:“主人,奴才母亲的梦想和七剑客的梦想,便是奴才的目的!”
主人?
这一次,蓁蓁注意到了!
而七剑客的梦想?
蓁蓁脑海中再次浮上客栈里,冲剑说没国哪有家的样子。
心中一震,蓁蓁正要问,窗外却传了一道窸窣声。
她的手轻轻一扬,几案上的竹签透窗而过,窗下传来一声低呼,随即便再无动静。
疑云笼罩在蓁蓁心头,她肃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毒剑说,曾在宫内安插了一人——”
“主人猜得没错。”
献福说着,前去开了门,到外面片刻又回来了,手里握着蓁蓁抛出的竹签子。
他走得极其缓慢,显然此处的生活,伤了他养尊处优的身体。
轻轻关上门,献福抬起期待的眼眸,脸上带着笑道:“主人的身手令奴才大开眼界,无论您是不是王女,奴才都认您做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