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霄当真给她把男人找来了。
姜锦仍旧扮着瞎,眼睛上覆着那层薄薄的纱带。
她居高临下地端坐在薄绢制成的屏风后,屏风半掩,站在底下的人若不抬头,轻易是瞧不见她模样的。
凌霄也站在屏风外,她志得意满地同姜锦道:“放心吧姐姐,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可是找了五个各有风姿的美男子来。”
她强调:“足足五个。”
姜锦原本只是张嘴胡说,没成想一大早凌霄就把她喊起来,又言之凿凿地说了一通,这会儿倒真的起了兴趣。
她直起腰,拍拍胡椅的扶手,道:“你既这么说了,为何还不见人来?”
凌霄掩唇笑了,不知为何,她似乎也有点入戏,尽职尽责地配姜锦弥补遗憾。
她击了击掌,旋即,便有几道脚步声自外头回廊靠近。
几个身材各异的青年男子垂着脑袋鱼贯而入,虽然都未抬头,但单看身形倒也瞧得出来,凌霄说的那句“美男子”还是沾边的。
不过眼前蒙着薄纱还隔着屏风,这些人又瑟缩着不抬头,姜锦其实不是很看得清他们的具体长相。
姜锦好奇心起,她清了清嗓子,随手指了指站在最前头的那位,命令道:“往前来几步。”
被她点到的这位兄弟穿着一身白衣,活像个新寡的小寡妇。
这位白衣兄缓缓抬动脚步,衣摆翩跹似风,他生就一双细长眉眼,瞧着倒是一副清倔的相貌,此时配上点惆怅的、宁死不屈的表情,简直……
姜锦不是真瞎,自然看得见他的长相。是俊俏的,只是这幅弱柳扶风的模样……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转头朝向凌霄的方向。
凌霄笑眯眯地抬眼望天,不说话。
白衣兄袖手立在屏风外,此时也看向了姜锦,瞧见她面容的瞬间,他脸上的惨淡愁云霎时间便消散了。
凌霄没有透露姜锦的真实身份,这里又只是一处别院,姜锦不愿意处理正事的时候就猫在这儿躲懒。
所以在来之前,这几位小兄弟都只知自己是被带来“伺候”一个女将军,据说眼睛还受了伤,脾气因此很不好,故而各个如丧考妣,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女罗刹之手。
谁曾想这么一见,上首端坐着的女子虽以纱覆眼,脸上没有温煦的颜色,气势很足,但怎么看,也同他们想象中的罗刹沾不上边。
姜锦眼睁睁看了一出雨过天晴的表情转化,隐约能猜到原因,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忍住忍住……她现在是瞎子,应该看不见他的表情才对。
她这边还没说话,凌霄那儿已经开始拱火了,“见了我们将军,怎么礼都不知道行?”
闻言,白衣兄恍然大悟般猛点头,盈盈下拜,“见过将军——将军是行伍之人,想必不爱琴棋书画,在下家传有一套极漂亮的剑法,不知将军……”
声音还算悦耳,
只是一句话的音调能拐八个弯。姜锦抿了抿嘴,颇是无语,她抬手抚过耳际的纱带,好笑地道:“在瞎子面前舞剑,倒还不如对牛弹琴。”
凌霄在旁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旋即板下脸,给这位白衣兄使眼色让他退一边去。
白衣兄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还没来得及找补,已经被凌霄瞪下去了,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他那衣裳还白。
余下几位本也抱着“赴死”的心态,对先被点到的前辈还有些同情和庆幸,但听他非但不怕还主动献媚,就都试探性地往屏风那端瞧去了。
一瞧姜锦,便都有了和白衣兄差不多的心思。
就像油锅里溅了滴冷水,刹那间便炸开了,得了凌霄眼色首肯,示意他们一齐走上前去,这几位少年郎争先恐后地往屏风走去、行礼,脚步踢踏,生怕自己落了一点下风。
知她看不见,行为上什么顾及也没有,这还没开始呢,就和争先争宠的雀鸟没了两样。
耳畔是少年郎们七嘴八舌地在自报家门,浓郁的脂粉气也不知是谁身上的,熏得姜锦简直想翻白眼。
若非觉着凌霄实在一片好意,昨儿她胡诌一句今早就把事给办了,姜锦真的很想拔腿就跑。
光想一想和这些货色同床共枕,她心里就一阵恶寒。
姜锦实在是兴致缺缺,她悄悄掩嘴打了个呵欠,余光往后一扫,忽而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过于喧闹的这几个少年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裴临。他袖手立在丈余远的地方,垂着眼帘,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他过于安静,先前姜锦竟没发现他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