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她言語之中的關懷之意,百里肇微微一笑,卻忽然的道了一句:「叫我顯華!」
這話來的突兀,卻讓遠黛不自覺的怔了一下,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這次出門,她最終還是如了百里肇的意,帶了沅真同行。不為別的,正是因為沅真乃是緣記的東家,在江淮一帶,也勉強可算得是半個地頭蛇。有她同行,有些事兒,自然要方便許多。
因是喬裝而行,除沅真外,百里肇、遠黛及岳堯卻都生造了一個化名來。
如她,便生生的被百里肇喚成了眉兒。女子以黛畫眉,故又稱眉為眉黛。百里肇所以這般喚她,該是此意無疑。然而遠黛對這個化名,卻並不滿意,只是百里肇對她的不滿完全視而不見,卻讓她一籌莫展,最終也只得由他去了。
至於百里肇,他卻簡單,以白與百諧音之故,化姓為白,至於名字,他卻隻字不提,好在遠黛三人也沒有哪個會去叫他的名字,因此也無人追問於他。
「顯華?」遠黛微訝的重複著這個名字,總覺得這不像是個隨意捏造出來的名字。
「顯華,是我的表字!」百里肇解釋著:「幾乎無人知曉我還有這個表字!」
表字,在男子而言通常是成人之時由父母、師長贈與,與本名的涵義通常有所關聯。低頭微微思忖一刻,遠黛方抬頭笑道:「肇為顯之初,這個表字倒與王爺甚是相宜!」
顯然不曾想到遠黛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百里肇的神色明顯變得古怪了一些,深深看一眼遠黛,良久,他才徐徐言道:「這個表字,乃是我母……母親臨終之時為我取的。她希望我這一生能夠做到『肇為初始,顯為其終……』」
遠黛聽得愕然,一時倒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乾乾一笑之後,她僵硬的轉開話題:「我們這會兒該往哪兒去?王……你的腿,也該略歇一歇了!」
點一點頭,百里肇道:「你我既來了江南水鄉,又豈能不乘船!」他說著,卻抬手一指對面的河道:「你過去那裡,攔下一艘小舟,既可歇息一回,又能遊覽楓橋夜景!」
正文第二章水上行
小船不大,事實上,能在江南水鄉小鎮內窄窄水道行駛自如的船本也大不到哪兒去。
船娘是個十六七的姑蘇少女,精精緻致的一張瓜子臉兒,水靈靈的眼,雖算不上什麼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卻也清秀玲瓏,令人一見便不由的生出幾分好感來。
江南女兒,天生來,便似乎帶了幾分水樣的靈韻,這位小船娘便是如此。
二人上船後,她便笑微微的送了一捧青碧的蓮蓬過來:「雖不是什麼稀罕物兒,卻是今晨帶著露水兒才摘的,極是鮮,二位客人若是喜歡,可嘗一嘗!」她一張口,便是一口略帶吳腔的官話,顯然平日裡沒少為南來北往的客商撐船。
見遠黛點頭,她才笑吟吟的將蓮蓬放在了二人身邊,這才轉身往後艙搖櫓去了。目注她離去的背影,遠黛不覺微笑道:「這丫頭倒可心!」再低頭看時,卻見那捧蓮蓬旁邊卻還細緻周到的擱了把剪刀。輕揚嘴角之後,遠黛執了那把小巧的剪刀,取過一隻蓮蓬,慢慢剪開。
青嫩的蓮房內,玲瓏蓮子擠擠挨挨的臥於其中,卻是個個飽滿,粒粒鮮。遠黛拈出一粒,慢慢剝開,露出其內嫩黃色的蓮肉,而後放入自己口中慢慢的吃著。
百里肇見狀,不免轉了頭,注目看向她。被他看得疑惑,遠黛微詫的挑了一挑眉,便也抬眸與他對視,眸中卻都是不解之色。看她良久,百里肇才終於嘆了口氣:「難道你竟不覺得自己一個人吃有些無?」
低頭想了一想,遠黛道:「也是!」口中說著,已拿過一個蓮蓬,隨手丟入百里肇懷中。
無語的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那個蓮蓬,百里肇再次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他雖不曾言語,但言下之意,卻已昭然若揭。遠黛也不理他,顧自悠悠閒閒的剝著蓮子吃。
百里肇見狀,也只好搖頭,卻仍是沒有自己動手的意思,只隨口問:「你愛吃這個?」
遠黛笑笑:「既入江南,又如何能不入鄉隨俗?」口中說著話,手中卻仍是不曾稍停,這一次,她卻終於沒再故意無視百里肇,而是將手中一粒才剛剝好的蓮子托在掌心,遞了過去。掌心輕紅,蓮子黃嫩,燈影水色映襯之下,卻愈顯出十分的可愛來。
目注此景,百里肇竟不由得微微出神片刻,及至伸手去拈那粒蓮子時,終是沒能忍住,指尖在落於那輕紅掌心上時,卻是似有意若無意的輕輕一點之後,方才拈了那蓮子送入口中。
蓮子的鮮嫩果如那船娘所言,才一入口,噙於唇齒之間時,便有一股清香溢了開來,不甜,卻自清爽口,而指尖殘留的那一絲柔軟的觸感,更令人無由的心中沉醉。
不動聲色的縮回手來,遠黛狀若安然的垂了,仿佛什麼也沒感覺出一般。只是若然留心,卻仍可發現,一抹嬌紅正自她的腮畔一路而下,染紅了粉白玲瓏幾近透明的耳垂。
默不作聲的斜倚在船舷上,遠黛慢慢的剝著蓮蓬,偶爾托一粒於掌心遞了過去。百里肇見著,也不等她言語,便自拈了送入口中。小船甚是狹窄,二人並肩坐於船頭,卻是呼吸相聞,氣息相繞。抬眼見前方流水悠悠,兩側高掛的各色燈籠,映於水中,便幻成了迷離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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