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年時,延德帝的處處回護,是因他是他稚嫩可欺的兒子;而在他羽翼豐滿之後,他手中的勢力,他在外的名聲,甚至已蓋壓了其時正當盛年的延德帝。這對於一個一心想要名垂青史的帝皇來說,又是怎樣的一個打擊。
百里肇失神的想著,面上神色一時變幻莫測。
沒有去看百里肇的面色,遠黛慢慢的把玩著手中的歲寒三友青瓷茶盅,口中徐徐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說著這話的時候,她的心中也不由的泛起了一絲涼意。
百里肇為之恍惚失神,半晌方搖了搖頭。收拾一回心緒,他才凝眸看向遠黛,簡單的吐出三個字來:「你放心!」只是簡單的三個字,甚至沒有刻意加重語氣,而只是淡淡道來。然而他就是有那麼一種氣質,似乎這話從他口中說來,便帶了字字千鈞的味道。
遠黛也不言語什麼,只擱下了手中的茶盅,抬頭與他對視:「我的意思,王爺手中若有合用之人,不妨就遣他過去北境執掌馭記。沅真與雲裳那裡,我自有補償。至於緣記,我想著,也最好是由王爺遣人出面與秦家商議合作一事!」
這一番話她說的鎮定自若,仿佛才剛百里肇的話對她全無影響一般。百里肇竟也並不追迫她什麼,微微一笑之後,他道:「初煒既在,緣記之事便由他料理!至於北境,有蔣琓在,更不須我們勞心!你也不必著急,等蔣琓與雲裳都來了,可令他們當面交接。」
聽他這麼一說,遠黛倒不免怔住了:「王爺還不打算返回平京?」
百里肇看她,卻反問了一句:「他來自來,卻與我何干?」
正文第四十五章泄漏
遠黛聽得愕然,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寧親王將至,難道王爺仍不打算回京?」
見她如此,百里肇倒不由失笑出聲,乾脆的一點頭,他道:「蔣琓與雲裳此刻該已得了消息自北境趕來,我們若是返京,兩下里豈非又要錯過了?雲裳我是不知,但蔣琓鎮守北境,不得諭令不能隨意返京,便是來這姑蘇,也要擔上不少風險,我自不能讓他白跑這一趟!」
若有所思的望向百里肇,遠黛微一抿唇,卻並沒再多問什麼。
二人對視一刻,百里肇終於還是問道:「你覺得我該回京嗎?」
輕輕搖頭,遠黛道:「王爺既決定了暫不回京,想來必有王爺自己的考慮,我自當影從!」
她可並不認為百里肇所以留在姑蘇只是因為不想雲裳與蔣琓白跑一趟。至於擔風險一說,那更是無稽之談。蔣琓既敢因著岳堯的一封書信就決定前來姑蘇,也就是說,他壓根兒也就沒把朝廷那所謂的禁令放在心上,自然更不會在乎因之而來的那所謂的風險。
深深看她一眼,百里肇沉聲問道:「我想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遠黛雖說了「自當影從」的話,但百里肇仍可察覺得出,遠黛心中其實是希望他儘早離開姑蘇的。
遠黛聽得微微苦笑,卻終於還是道:「我只是沒料到王爺居然這麼快就打算將你雙腿已將痊癒的事兒公之於天下!」她一直以為,秘而不宣此事,對百里肇而言,好處會大得多。
百里肇頷,卻仍不肯放過她,繼續追問道:「你是不是擔心這事會對你有所影響?」
聽他問到這個,遠黛便也乾脆直言:「從決定嫁給王爺之時起。我就知道,我的身份是再掩藏不下去的!只是我心中卻總想著,能多掩藏一些時日也是好的!」
在這世上,知道「菟絲」之人尚且少有,能解「菟絲」之毒的人則更少之又少。一旦百里肇康復的消息傳出,遠黛相信,她的身份也必會因此暴露。
沉吟的點頭,百里肇道:「那你覺得,什麼時候你才會不懼旁人知道你的身份?」
遠黛揚眉,卻問了一句:「王爺既說起這個來。我倒想反問王爺一句,我這身份,難道會見不得人嗎?」
百里肇聽得一時無語。遠黛的身份。自然絕不能算是見不得人的。事實上,大周與南越雖二分天下多年,但因各有邊疆之患,均個騰不開手去,故而暗裡固然都有一統之志。但面上,卻仍可算得親善,偶有天災人禍,甚至互有求援、相助之舉。
廣逸王乃南越宗室嫡子,身份豈同尋常。遠黛身為他唯一的義女,其身份。若說見不得人,那天下之廣,能見得人的身份。也真是不多了。
「那又是為何?」既想不明白,百里肇便索性不再去想,而是乾脆的問了一句。
沉默片刻,遠黛才道:「如果我說,我這樣。是因我不想回南越,王爺可會相信?」
百里肇聽得心中一震。看向遠黛的目光便帶了幾分古怪。因為不想回,所以不願暴露身份,泄漏行蹤,這理由的背後,必然有一個逼著她,讓她不得不回的人或者事。
「它……會對你不利嗎?」良久,百里肇才試探的問了一句。沒什麼理由的,他不想直言去問遠黛,究竟是什麼事或什麼人,使得遠黛會一心掩藏自己的行蹤。
搖頭,遠黛道:「如果說,我也不知道,王爺可願意相信我?」
「你也不知道?」百里肇頗有些不置信的問著。
徐徐吐出一口氣,遠黛不答反問道:「人慢慢的長大了,是不是總會有變化?」
不須多想,百里肇便應聲答道:「這是自然!」人心如海底針,所以無法揣度,難以測知,是因針極細小,會隨水流動,並不永恆停留。否則哪怕那海再是廣闊,也未必就不能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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