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仿佛上揚了一下,揚起的卻是一個苦澀的弧度,半晌,遠黛才淡淡答道:「我走之前,曾在父王面前立誓,錯非有一日我能放下從前種種,否則絕不踏入郢都半步!」
瞬間的沉默過後,繪春嘆道:「王爺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畢竟還是郡主!」她雖竭力的想將這話說的平淡些,然話到最後,終究不免帶了些許的失落。
深深看她一眼,遠黛不再言語,緩緩的朝前走去。繪春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頭。順著小徑一路前行,卻是足足的走了兩刻光景,前面才見了一扇緊閉著的月洞門。月洞門上,赫然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冰心玉壺。冰心玉壺,正是當日廣逸王的書房,也是他的藏書之所。
遠黛本就是大病初癒,若嚴格的說,甚至連這個「愈」字也夠不著。
這會兒足足的走了兩刻時間,早累得香汗涔涔,腿腳也早酸麻無力。
繪春在旁,見她面色微紅,鬢角生汗,鼻息也略見散亂,卻不自覺的皺了眉頭,一面伸臂扶住她,一面卻詫異道:「這幾年郡主可曾好生調養著?」遠黛幼時,身體確是不好,這一點,繪春自是知道的。但其後經過石廣逸不計代價的調養,卻早養得與常人無多大差別。只是如今在繪春看來,卻又覺得遠黛比當年仿佛虛弱了許多,故此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遠黛這會兒也覺累了,好在前頭已到了「冰心玉壺」,她便也停下了腳步,半靠在繪春身上,略作歇息,及至覺得緩過氣來時,才道:「你放心,我無礙的!」
這話一出,繪春倒也不好再多問什麼,只得點了點頭,道:「如此最好!」口中說著,她便扶了遠黛的手,一路慢慢的走到了那扇月洞門前。抬眸注視這門良久,遠黛才嘆了一聲,抬手微微用力,只聽得「吱呀」一聲,月洞門應聲而開。
月洞門內,滿目青碧,風過處,聲響瀟瀟,原來這冰心玉壺內,竟是種滿了翠竹。遠黛移目四顧,而後方慢慢道:「這院子,依稀竟還是舊日模樣!」
繪春也自默默四顧,半晌才道:「郡主卻不知道,這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王爺過世後,皇上說是怕了蛀了這些書,便命人都搬去了宮中。這會兒郡主雖是回來了,他也只是命人將這裡灑掃、修剪了,內里的藏書,卻仍在宮中!」說著這話的時候,她便嘆了口氣。
反倒是遠黛在一怔之後,卻道:「搬入宮中也好!至少有人照看著!父王的東西,該給我的,他都已給了,到如今還剩下的,只怕也是他有意要留給四哥的!」
繪春雖知遠黛這話雖不中亦不遠,但想著當年之事,心中終不能釋懷,只恨恨道:「只可惜……大爺去的太早了……」她口中所說的大爺,指的自是石傳珉。
正文第七十五章遺書
沒料到她會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微怔一刻後,遠黛不覺淡淡而笑。直到今日聽了繪春這話,她才敢肯定,繪春其實並不知道石傳鈺的真正身世。只因繪春若是知道,那她就會明白,在這個世上,真正有資格繼承石廣逸身後之物的人,從頭到尾都只有石傳鈺一人。
不為其他,只因為,石傳鈺是石廣逸的親生兒子,是真正與他血脈相連的那個人。
不想多說這些,遠黛抬眸看向前面不遠處那座位於翠竹從中的三層小樓。小樓建的很是精巧,玲瓏的樓體,高翹的飛檐,於翠竹掩映之中,愈襯得其風姿卓越、矯矯不群。
院子打掃的很乾淨,一色的青石板路面上,看不到幾片落葉。院內的那一組大理石石桌石凳,也被擦得光光亮亮,日光照耀其上,鏡面一般反射著冰寒的冷光。
只是一眼,遠黛便知道,石傳鈺並沒親身過來這「冰心玉壺」。只因他若是親自來過,這組大理石桌凳上,就不會這麼光盪。當日石廣逸在時,因遠黛頗喜過來這裡看書,一年四季,無論春夏秋冬,但凡晴日,這石凳上總會搭著坐墊,或芙蓉簟,或虎皮坐袱,從無例外。而那個時候,與她對面而坐的,不是石傳珉便是石傳鈺,甚或有時,石廣逸也在。
所以,那張大理石圓桌邊上,擱著的,赫然正是四張一色的圓石凳。
遠黛向繪春擺一擺手,道:「我獨自進去看看即可!」
繪春聽得一怔,張口欲待說些什麼,然見遠黛神色堅定,她也只得默然閉口,只關切的叮囑了一句:「奴婢就守在這裡,郡主若覺身子不適。便喚奴婢一聲兒!」
遠黛點了頭,便不再多說,舉步往小樓行去。行到正門口前,遠黛抬手,輕輕一推,只聽得「吱呀」一聲輕響,雕花板門應手而開,縷縷陽光順勢而入,無數懸浮於空,不為人所覺的小小顆粒。在這驟然而來的金色光束中活潑潑的飛舞旋轉,若受驚一般。
而遠黛也在那一瞬間,便看清這間屋子。冰心玉壺共有三層。第一層乃石廣逸當年的書房。因是書房,又是藏書的所在,所以這第一層也並未隔斷,進門第一眼,便見了正面安放的一張紫檀鑲大理石桌面的大案。書房雖已多年不曾有人用過,案上的文房四寶卻仍排放的整整齊齊的,遠黛這般一眼看去,已可知道,這些物事,都是從前石廣逸所用的舊物。
下邊。分兩排一溜兒放著四張紅木雕花太師椅,椅上,一水兒的搭著銀紅灑花錦緞椅袱。垂落串串大紅瓔珞,遠黛默默看著,良久,方走了上前,在右邊的第二的那張太師椅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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