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兒子那裡知道,崔郎君是外地人,初入長安,可能路不熟,往姜宅去不一定非得經過呂家酒肆,跟亂吠的狗計較什麼,繞過就是。
崔芄卻沒動,指了指前面的胭脂鋪:「我想為妁娘子買盒胭脂。」
姜管家怔住。
崔芄垂眼,纖密睫羽被燦爛陽光輕撫,如蝶振翅:「我曾見過灼娘子一面,聊起妝面,她言朱顏閣的胭脂不錯……那般如數家珍,想必很是喜歡。」
看著不遠處朱顏閣的鎏金飛白招牌,姜管家眼眶有些熱:「是啊……我們娘子最喜歡這裡的胭脂,我家小郎君每回犯了錯,或遇娘子生辰,都會來這裡選一盒,可惜以後再也……多謝您記掛,還請郎君在此稍後片刻,我去去就來。」
崔芄頜:「灼娘子膚白,胭脂不要正紅,不要櫻粉,最好擇淺柚,管家不必煩惱親自挑選,請老闆娘幫忙尋出就是。」
「是,多謝。」
姜管家走得很快,回來的也很快,呂記酒肆的大郎沒攔他,也不敢攔,他那一雙眼睛紅的有點凶,讓人有點不大敢惹。
「先生這邊請。」
有點凶的姜管家袖子擦過眼睛,到崔芄面前,聲音放輕,側後恭身引路,極盡尊敬。
從此處到姜宅,路並不遠,二人很快走至,一路順利。
姜家做花卉綠植生意,尋常人家要的樹苗種子,富貴人家要的名品珍花,這裡都有,一家子都擅種植,如今將將過完中秋,正是菊花爭鮮斗妍的時候,家中初接惡耗,靈堂白幡尚未置辦齊備,有些亂糟糟,唯牆角幾盆淺碧美人菊,玉瓣嫩蕊。
崔芄視線緩緩自美人菊上掠過,看到了逝者家屬。
娘親康氏,已過不惑之年,鬢邊微白,眼睛通紅,扶著兒子的手站著,眼神不安的尋找著焦點,卻看不清,顯是有眼疾在身,行動略有不便。
弟弟姜年,十六七歲的年紀,高個子,有點瘦,身上滿滿少年青澀感,眼睛紅紅,嘴唇倔強的抿緊,似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出來。
「可是崔先生來了?」康氏急行兩步,因看不清路,又急急停下,對著腳步聲的方向,難忍悲聲,「我的灼娘她……」
崔芄上前伸出胳膊,讓對方能抓住他的手腕,虛虛一扶:「先行之人亦未料分別這般突然,請您保重身體。」
請保重身體,而不是請節哀……
從昨天到現在,康氏不知聽了多少聲請節哀,可怎麼節得了呢?躺在板子上的,是她的女兒啊……總是風風火火主持家裡生意,熱熱鬧鬧教訓弟弟,笑著凶著管著娘親的乖女兒。
「我女兒……麻煩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