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谢安宁冷哼一声缓缓站起,从斗篷里又摸出一份纸卷展开,依旧是一张通缉令,上面画像之人正是地上那颗人头。
程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虽听说过江湖上有人以人皮面具作伪装之用,但却从未亲眼见过,此刻一见谢安宁手中那张面具薄如蝉翼栩栩如生与真人面孔无异,也不知是否真是以人皮制成,不由得既感惊奇又是诧异。
却见谢安宁盯着地上那颗人头,缓缓说道:“此人名叫刁兆兴,青州玉昭县人氏,曾是荆州长河帮帮主司马长河门下弟子,但数年前曾与他人勾结利用长江码头走私红货而触犯帮规被逐出长河帮。而后他浪迹江湖便结识有命案在身逃亡江湖的石庚丑,他两人乃青州同乡一拍即合,不久后便先后在蜀湘等地联手再次犯下数桩命案,手段凶残乃是穷凶极恶之徒,但这人武功挺高,官府追杀捉拿无果,刑部才悬赏八千两银子通缉。”
程肃听着谢安宁说完,又看了看那张通缉令,上面所述内容与后者所说基本无二。但程肃却皱起眉头,他虽清楚石庚丑的通缉令,但这刁兆兴的通缉令却并未下至常州,因而他才略有疑惑。但他马上就想到,这刁兆兴虽也是通缉犯,但所犯之案与石庚丑身上的命案相比实在轻了太多,毕竟那铁臂神猿可是能排进刑部十大通缉重犯之一的大恶人。或许就是因为刁兆兴的案子还达不到举国通缉的严重程度,所以刑部才没有那么重视,因此许多州府并没有接到此人的悬赏通缉令。
在刑部悬赏通缉令上,石庚丑的赏金是三万两银子,而这刁兆兴却只有八千两,仅凭这种简单对比,就能区分两人的罪恶程度。
程肃想到此处,疑惑便消了大半,同时不由对谢安宁暗自赞许,由衷说道:“谢姑娘能对凶徒的情况了若指掌,的确不愧是缉刀人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更乃女中豪杰也!”
谢安宁却对如此赞许之言毫不在意,她看着手中的面具,皱眉道:“方才我曾与此人交手,他的刀法颇有火候,可奇怪的是他会的刀法并非只有一种,而是集武林中数家刀法于一炉,却又杂而不精,我便因此生疑有意试探,后来他果然竟又使出了荆州沧浪刀的招式,沧浪刀法正是荆州长河帮主司马长河的成名武功,我便怀疑他就是刻意易容伪装了相貌的刁兆兴,但我不解的是,出身长河帮的刁兆兴又为何会数种路数截然不同的刀法。”
她话音稍顿,随即接着说道:“我知道石庚丑尚有同党没有落网,其中之一就有那刁兆兴,于是便刻意在此逗留,料想必定会有人前来救他。可没想到人是等着了,但却是来杀他的,而且杀他的人还是曾与他一同犯案的同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难怪石庚丑见到这两人后忽然神情大变更口出奇怪之语,只怕当时他就已经猜到刺杀之人定有他的熟人。”
程肃沉吟道:“被自己同党刺杀本已奇怪,但这刺杀者却又以假面目前来截杀就更是怪上加怪了,而且最后那名凶徒竟然会将自己同党一并杀死,只怕是不想让他的同伙被人抓住逼问来历,故而痛下杀手灭口,所以这中间定然另有隐情。”
谢安宁瞧了他一眼,这才微微一笑,道:“所以我便将这里的情形与程捕头说了,至于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真相,那就要靠你们府衙去查了。”
程肃神色有些僵硬的笑了笑,他虽也办过不少案子,但像今日这种没头没脑的凶杀案却是头一次遇到,一时真有些焦头烂额,只觉十分棘手。但他心头却忽然暗自思忖:“这石庚丑本就是通缉要犯,如今落入官府之手迟早都是要被杀头处死,如今被同伙刺杀虽是怪异,但只怕极有可能是个人私仇被人报复,最后就算查不明白,只要石庚丑一死,也大可以江湖仇杀为由结案。再说像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本就死有余辜,也用不着耗费精力去为他讨个什么公道真相。”他暗忖至此,原本焦虑之情便消散了大半。
程肃神色稍有缓和,忽然又闻到了那种刺鼻气味,顿时皱眉问道:“谢姑娘,方才这里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程某闻着像是有硫磺硝石的味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谢安宁淡然道:“程捕头可曾听说过震天雷?”
“震天雷?”程肃闻言一怔,随即摇头道:“程某不曾听过,那是何物?”
谢安宁并未觉得意外,她耐着性子解释道:“震天雷乃是江湖上的一种火器,也是一种暗器,是由江南霹雳堂所制,此物内藏火药机关,外裹铁皮,一经出触之即炸,小小一枚震天雷威力可达三丈方圆,被炸者就算身穿铠甲甚至有护体罡气也难以抵挡,乃如今江湖上威力奇大的暗器。”
程肃恍然道:“震天雷程某虽未曾听说,但江南霹雳堂却是早有所闻,据江湖上传言,江南霹雳堂是制作暗器的江湖世家,尤其擅长制作火器,也是唯一一个向官府备案的的江湖世家。据说江南霹雳堂还曾有人被朝廷工部选中参加攻城火炮的研制,用以边关防备。”
谢安宁淡然道:“没想到程捕头身在公门,对江湖上的事也颇为熟悉。”
程肃笑道:“程某身在公门,少不得要与江湖上的人打交道,这些事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他话头一转,忽然神色一变,皱眉问道:“莫非方才有人在这里出了震天雷?”
谢安宁点头道:“不错,正是那逃走的凶徒向我扔了一枚震天雷,所幸没有伤及无辜。”她说得云淡风轻,但程肃却大感诧异,他早已观察过茶棚内的情形,不但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火药气味,地面更是被烈火焚烧得满目疮痍,他虽没有亲眼目睹,却也能猜到那震天雷的可怕威力。但真正让程肃诧异的是,谢安宁竟能在震天雷巨大的爆炸下毫无伤,这等本事当真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心头惊异,同时在心头暗道:“此女虽年纪轻轻,却能成为缉刀令行走江湖四处缉拿凶犯,更被称为刑部第二高手,看来的确不是等闲之辈,难怪就连火器也无法伤她了。”
程肃便不由得对谢安宁更高看了几分,当下叹道:“那凶徒既然用如此可怕的暗器都无法伤到谢姑娘分毫,足见江湖上对姑娘的传言不虚。只是不知谢姑娘可曾看出那凶徒的来历?”
谢安宁微微摇头:“此人虽然是用剑,可他的剑法全是置人于死地的狠辣杀招,我一时未能看出他的剑法路数。”
程肃沉吟道:“谢姑娘江湖经验丰富都未能看出那人来历,看来此案绝非短时间内可以了结,为今之计,只有先将这两具尸带回府衙再行查探了。”
他忽又看向那具浑身泛着青黑之色的尸,皱眉道:“这个人是否也是石庚丑的同伙之一?”
谢安宁也看着那具尸,摇头道:“此人不在刑部的通缉令上,他也没有易容,因为他是中毒身亡,如果易了容脸色不会和身体其他部位的皮肤颜色相同,但此人武功不俗,应该是另有来历之人。”
程肃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皱着眉头道:“既是如此,便先返回府衙再说罢。”
此刻一众捕快也已对现场勘察记录完毕,程肃便吩咐手下就近从那些小贩处找来两辆板车,将昏迷不醒的石庚丑和两具尸小心安置后,又让人顺便将那茶棚老头一并带上,准备返回常州城府衙一起作询问事宜。
谢安宁见这程肃虽相貌粗犷,但做起事来却有条不紊流程分明,显然对办案颇有经验。
官道那边,公子羽见茶棚内已准备离开,便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声对王马道:“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王马早走离开之意,便轻轻一抖缰绳,赶着马车缓缓前行。
程肃正指挥着手下捕快将板车固定准备上马离开,谢安宁却忽然开口道:“且慢。”说罢快步走出茶棚来到板车前。
程肃问道:“谢姑娘可有什么现吗?”
谢安宁微微摇头,却对推车的捕快说道:“烦请兄弟把他们的衣服拉开看看。”程肃心头不解,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反对。
那捕快虽同样不解,但他们这帮捕快见这年轻女子乃名动江湖的刑部缉刀人,对谢安宁极为仰慕钦佩,当即就准备伸手去解开两具尸的衣服。
谢安宁忙制止道:“尸有毒,不可用手。”那捕快脸色一变,忙道:“多谢姑娘提醒。”随即拔出佩刀,以刀尖割开尸胸前衣襟,露出胸膛皮肉。
谢安宁凝目细看,见两具尸胸膛之上并无异样,随即便道:“没事了。”
那捕快正要收刀,谢安宁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那断头的刁兆兴左手手腕,顿时神色微变,便对那捕快道:“借刀一用。”
捕快将刀递了过来,谢安宁持刀翻开刁兆兴手腕,只见那手腕内侧靠近小臂处竟有一块犹如被烫烙的暗红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