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屋门被踢开了,“说谁是马平川那个畜生的相好?你这个龟孙!”王雪梅冲进来,对着王七斤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王七斤不敢还手,低着头任由她打得步步后退。打了一会,王雪梅气喘吁吁地喝道:“王八蛋!滚到马圈去,不想再看见你。”
王七斤如蒙大赦,夹着尾巴就窜出了兰亭书寓,枪也没捡,连头也不敢回。
庄纪川收起刀,呆呆地看着王雪梅,她已重新梳起了辫子,扎上了红头绳,额前梳着齐齐的刘海,还是那张俏生生的脸,大大的眼睛下是挺直的鼻梁和小小的嘴,只是大眼睛里褪去了少女的活泼和纯真,眼神到处,撒出一片忧伤,使得整个厢房充斥着无尽的凄苦。
她也换下了锦衣,棉袄外罩了三年前那件浅蓝色碎花褂子,衣裳已经褪了色,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一点褶子都没有。
王雪梅低着头,恢复了温柔的模样:“六哥,你黑了,更瘦了,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吧!”
庄纪川眼窝一酸,上前紧紧抱住王雪梅,王雪梅也热烈地回应着,两人忘情地吮吸着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良久,王雪梅说道:“姓刘的王八随时可能回来,我先去锁上门。”她松开手,不等庄纪川说话,就冒雪跑了出去。
等庄纪川走到院子中间,王雪梅温柔地挽起他的胳膊:“六哥,咱先去堂屋吧!里面有火盆。”
庄纪川却情不自禁地弯腰抱住王雪梅,挨挨擦擦半天不舍得松开,大雪纷纷,不一会,两个人身上都落满了雪,远远看去,像是堆了一个大的雪人。
又过了一会,两人到廊下掸掉身上的雪,默默进到屋里,庄纪川解释道:“大梅,不要生我的气好吗?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本来计划去临城给殷华平报仇,脱身之后就去沙沟的,可是阴差阳错被当作劳工送到了北平。”
王雪梅往火盆里添了些炭,用火钩捅了几下,火盆里升起红色的火苗,映得她俏丽的脸红红的:“六哥,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永远都不会生你气的,姬茂喜到大山子之后,我知道你被日本鬼子抓到了北平,恨不得马上去那个什么门头沟找你,哪怕让日本鬼子抓进去都行,能见上你一面,就是死了也甘心。
都怨我没本事,连你二叔都不知道北平在哪里,我怎么找那个地方啊?我的心天天像被猫抓一样难受,都不知道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六哥,是日本鬼子投降了,他们把你放了吗?你又是怎么到了这里?”
庄纪川听到大梅并未抱怨他,终于放下了心:“那些狗日的日本鬼子哪有这么好心,前年春天,就是姬茂喜逃走后不久,日本人就把整个集中营的人送到了东北一个叫东宁的地方,鬼子在那里挖地道要对付老毛子。
我被关在一个河谷里挖沙,那年八月十五,我们那个河谷四十多个劳工趁过节,鬼子放松看守的机会,杀了哨兵,都跑到苏联去了。”
王雪梅一脸仰慕地看着庄纪川,难得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什么事都难不倒你,那你怎么到台儿庄来了?”
庄纪川答道:“因为一直惦记着你,我坚持着要回来,那时候东北,华北日本鬼子盘查的紧,当地的苏共就绕道外蒙古把我送到了新疆,这一路太远了,得有好几万里吧!我走了一年多,去年秋天在潼关找了个回华北的商队,到徐州的时候已经快冬至了。”说到这,庄纪川伸手用火钩扒拉了一下火炭,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王雪梅问道:“笑啥?怪让人瘆得慌!”
“冬至前几天,你是不是跟几个阔太太去过徐州钟鼓楼的布店?”
“好像是去过,是姓刘的王八逼着我去的,说是让我跟她们处好关系,你怎么知道?”王雪梅疑心大起。
“我那天刚到徐州,正在布店对面吃包子,一眼就看到你了,你还看了我一眼呢!”
王雪梅听到这话,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到两个袄袖里,趴到自己的膝盖上,整个身体蜷了起来,像个蜗牛。
庄纪川没有觉她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我扔下包子就追,可惜追不上那个小卧车,就先回了大山子和沙沟,一路打听,都说你去了徐州,我又回徐州找到了你那个小舅张仲达,从他那里知道你确实在六路军警卫团,我就一路尾随,趁他们征兵,混了进来。
大梅,咱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