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前线。”牵牛反问道,“倒是你,你为什么来到了前线?”
“前线——是什么意思?”
李明都惊呆了。最糟糕的预感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几乎说不出什么,只能勉强地混乱地答道:
“我们到底在哪里?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人打起来了?”
这只年轻的不定型突然说不出话了。
好一会儿,他才沉重地不可置信地滑稽地重复了他听到的话语,忍不住自顾自地发笑了:
“怎么了——和人类打起来了——”
在那瞬间,牵牛彻底绝望了。
多么可悲又无耻的一句话。
但所有的失望和怒火,对于眼前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牵牛想道,他的一切愤怒、一切激动、一切憧憬的和失望的情绪都只不过是在压抑他自己,是他自己在自顾自地喜悦和自顾自地折磨。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幻想,就连戳破幻想这一想象本身也与幻想等同。
李明都就像是一颗长得很好看的蘑菇。他确实鲜艳,甚至可以说是具有药用的价值,但它是不能吃的,是一颗不能吃的蘑菇。他是不可能真正站在不定型这里的。
“还能在哪里?”
牵牛大声道:
“是在战场上,是在空间的夹缝里,是在不定型的巨型舰内,是在你熟知的世界,是一个毁灭的战场。”
在那瞬间,李明都知道自己最糟糕的预感实现了。
“外面很危险,你确实不该出去。唇舌做得对。”
牵牛的声音随之回落,他静悄悄地说道:
“对不起,我要走了。”
他毫不留情地推上舱门,把李明都封在里面。李明都不停敲击玻璃,大声呼唤,但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但也正是因此,牵牛犯下了,至少是客观上造成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没有确认冬眠程序的完成。冷却液从管道中注入到了李明都的身旁。尽管身体变得越来越冰冷,但他却几乎处于疯狂的激动状态。这种暴力的对抗在不经意间激活了冬眠舱的保护程序。冬眠程序终止了。
李明都也就这样难看地爬出了休眠舱。
当时,保管室本身也有控制运转的人格存在。但那个人格同样没有阻止李明都向外爬出。
不定型的世界确实运转到了极致。唇舌的人格早就变成了战斗用主机,用于辅助飞船狙击人类的填冥填冥监察飞船。廊道上的不定型,成列阵地在传输带上移动。
多种无线传输的方式使得各方各面的信息在这个宏伟的大脑中转个不停。巢穴的舰船就像是一个过热的过载的大脑,已经在拼命了。但是李明都接收不到,只感到自己体内的某个腺体在跃动,在失调地分泌,但他听不见,他在这个世界是一个聋子。
他花费了一番力气,摸到了一个生产的房间。在流水线上,从生物谱系最左端的原始不定型类到生物谱系最右端的纯质金属机器,作为躯体和外壳不停地走下生产线。
生产线的控制需要不定型的人格。
他遇到了与第一个导师的唇舌相似的存在。那是作为生产线的中央处理器而存在着的不定型。
“好孩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这个不定型挥舞着唯一一个多余的机械臂向李明都快活地打了打招呼。尽管李明都并不是从她的产线上下来的,但她既活泼,又快乐,她喜欢照顾其他的不定型。
“我丢失了信号,我是个残次品。”李明都问,“我想知道,现在前线打得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但我们一定会赢的!你也是想上前线吗?”
她兴致勃勃地说。
李明都坚定不移地说:
“是,我是上前线。”
“那你可以跟着运输线去看看。走这一条吧,这是思想之路,就在美德之路的旁边。”
所谓的运输线其实就是四通八达的走道本身。这次,在李明都触碰到运输线伸出的肢体后,运输线沉重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在廊道之中也寄托着一个不定型的人格。他对李明都的行为感到了悲悯。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连接我吧。”
廊道肉化的躯体伸出了触须,上面存在着可以连接神经的刺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