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陈夕,折了红梅,映在她眉眼,强忍着倦意也要跟他说一声“殿下,新春快乐”的人,已经离开他很久,很久。
快乐,总是如此美丽,美丽到令人一寸寸去记住。
又总是那么短暂。
如烟花璀璨,一刹即灭。
没有再说惩罚不惩罚的话,李延玺挥袖让少臣退下,自己走到窗边。
明月照人,人未还。
玉白修长的手重重落在窗沿,收紧,男子指骨间透出雪色来。
“阿姮,你到底在哪里……”
那一声微叹,似琳琅玉碎,令人心下怅然,又似被夜风卷起,递到了遥远的地方去。
李延玺并不知道,他和骊珠的孩子就是在这个夜晚出生的。
梦境,有时候映射真实。
腹中剧痛阵阵,女子乌黑的鬓湿乱,几缕青丝凌散地覆在细白的颈间,唇瓣疼得几乎没有颜色,却又被自己咬出鲜血来。
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呼吸微促了些,眉眼间满是隐忍。
请来的稳婆都奇怪道,“老身也算是给不少妇人都接生过,夫人一身的好容貌和肤色,比某些富贵人家的太太看起来都要矜贵许多,却没想到是个能忍疼的,这都快开二指了,竟然一声都不吭……”
沈骊珠调整呼吸,低声道:“这才二指么?是很疼的,但是得留着体力,不然后面恐怕没力气。”
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懂得这个理儿。
忍着疼,沈骊珠又道:“今晚,就要劳烦嬷嬷了。”
朱弦更是直接从袖间取出一锭银子,“嬷嬷若是保我家小姐平安生下孩子,必有重赏。”
这位姓许的嬷嬷也没有过问骊珠,为何她这都快要生了,却不见她夫君陪着,身边竟只有两个丫鬟,只是道:“夫人客气,老身必定尽力。”
浅碧心疼地红着眼睛,将切片的红参递到骊珠唇边,令她含在舌下。
据说,产子之痛,是要将全身的骨头都碎过一遍再重组,堪称“粉身碎骨”的程度。
饶是后来的沈骊珠性情隐忍,最后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从黄昏时分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伴随着婴儿一声啼哭,沈骊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晕了过去,意识短暂地模糊。
她听见浅碧着急地问,“许嬷嬷,我家小姐怎么晕了,她不会有事吧?”
许嬷嬷经验老道,回答说:“浅碧姑娘莫担心,夫人这是力竭了而已,很快就能醒过来,不碍事的。”
等骊珠悠悠转醒,只见许嬷嬷抱着被裹进襁褓里的孩子,来到她的面前,“恭喜夫人,您生了位小千金,看模样就知道,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呢!”
沈骊珠青丝凌乱,面色雪白,满身是血水与汗水,明明十分狼狈的模样,却难掩绝色。
她微微起身,抬手打开襁褓一角,看着孩子那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忍不住笑道,“明明就这么丑,哪里好看了?”
笑颜,苍白而美丽,充满了温柔。
许嬷嬷却笑道,“看夫人您就知道了啊。而且,都说女肖其父,只要您夫君长得好看,女儿的模样一定是不会差的!”
沈骊珠落在女儿小脸上的指尖微顿,一时怔住。
女肖其父么?
想起太子殿下那张脸——
哪怕中间与那人再多的爱恨纠葛,沈骊珠也不得不承认,李延玺那张脸是生得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