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躺在装满仪器的雪白房间里,每天吃药,每天看见护士和医生。后来,她有了一个洋娃娃,叫许岁的洋娃娃陪她玩。
她们躺在床上说悄悄话,在地上打滚扯头发,偷偷换药吃……
她睁开眼,头顶雪白的光线刺得她眼疼,她没有闭上,而是习惯性翻身而起去抓旁边床上的许岁。
抓了个空。旁边没有床。
阿桥怔愣在原地。
她的岁岁呢?她的洋娃娃呢?
腰带被轻轻扯了扯。
阿桥回头,看见那一身残破的岁岁。
她和几年前一样的身高,阿桥长高了,她没有长。
现在只到阿桥的胸口。
她张着破烂的嘴,悄悄喊:“阿桥……”
声音轻轻。
空洞的瞳孔看不出情绪,但阿桥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遇见许岁时,她怯怯地站在门口,垂着头不敢看她,又好奇地偷偷看。
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一身害怕,像软软的小枕头,任由阿桥揉捏。
阿桥也真的揉捏了——在很久以前。
现在不敢揉捏,她太破了。
不是衣裳破,是身体破。
脸手身躯完整,但阿桥能闻到她体内飘散出来的腐臭,丧尸那种腐臭,像破开胸膛的鱼,里面的内脏全坏掉了。
仿佛只有一根线穿透她的脖颈手脚,提着她走来这么一路。
阿桥想捏捏她,伸手都不敢碰,怕碰断了那根线。
阿桥又开始哭了,眼泪成串地滚着脸掉。
“别、别哭。”
许岁抬起手,费力地去擦她的脸。
“我找、找到你了,别、别哭。”
无力的手指像木头一样一下一下地拂去泪水,她极尽全力用自己最轻柔地动作替阿桥擦眼泪。
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怎么,阿桥“啊”一声爆哭。
惊天动地。
她坐在床上,哭哭啼啼大吼:“痛!”
“你刮痛我了!”
许岁吓得忙收回手,颤颤巍巍站在那里,藏在破烂衣袖里的手指使劲绞,像刀削木头一般想让自己的手指变得圆润一点。
“许岁!你刮啊!再刮啊!我喜欢,喜欢你刮!”
她盯着眼泪横流的脸,控诉地盯着许岁。轻轻伸指头去顶顶许岁的指头,让她快点。
许岁“噗嗤”笑出声,腐坏的喉管发出丧尸般泄气音调。却不妨碍她喜欢。
她抬手,用自己木头一样愚钝的手,轻柔替阿桥擦眼泪。
许岁只记得阿桥。不认识许方,不认识妈妈,不认识小夕。
许岁妈妈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许岁,许岁龇牙咧嘴就咬,喉咙咕噜出丧尸的嘶吼,一脸凶狠。
还是阿桥眼疾手快把自己手怼许岁嘴里堵住,才让许岁妈妈免于一场血腥事故。
许岁咬着阿桥的手,舌尖舔到了香黏黏的液体。它贪婪地吸了一口,然后猝然放大瞳孔。满脸震惊地盯着阿桥。
它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它只知道自己咬了阿桥,咬了它最爱的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