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拐进镇口时,药铺掌柜正踮脚够檐下的陈皮。余巧巧抱出青蒿裹着的山药,忽听身后马蹄急响。
章村长家的小厮滚鞍下马:“余娘子,老余家闹起来了!说要把承欢姑娘连夜送去“
“让他们送。“余巧巧将山药码在秤盘上,“今夜麻瓜村郎中该来报喜了。”
铜秤砣砸在柜面,惊得掌柜的玳瑁眼镜滑到鼻尖。
暮色染红粮铺招幌时,余巧巧摸着新买的青骡鬃毛。
晏陌迟往骡背上铺草垫,玄色衣摆扫过沾泥的蹄铁:“若那蛇反咬咱们一口?”
“我备了雄黄酒。“余巧巧笑着将缰绳绕在腕上,夕阳在她眼底淬出冷光,“七寸在哪,半月前就量好了。“
青骡喷着鼻息踏上来时路,镇口打更人敲着梆子唱节气。
余巧巧数着更声盘算:此刻老郎中该捧着病愈的麻风病人,坐在余多寿家的条凳上。柳氏攥着退婚书的样子,定比吞了活苍蝇还精彩。
而二十里外桃源村祠堂里,余承欢正盯着腕上淤青发狠。
月光漏过窗棂照在供桌的杀猪刀上,刀刃映出她猩红的眼角。
……
翌日。
粮车碾过万福县青石板路时,檐角铜铃正撞碎晨光。余巧巧跳下车辕,粗布裙裾扫过粮店门槛,惊醒了趴在柜台打盹的梁掌柜。
“姑娘要买新麦还是陈谷?”梁掌柜抹着哈喇子起身,瞥见晏陌迟往板车搬粮袋,三角眼忽地眯成缝,“哟,卖粮的?”
余巧巧解下腰间布袋往柜台一撂,谷粒撞出细碎响动。梁掌柜拈起几粒对着天光端详,喉结突然滚了滚:“这粟米”
柜台后头窜出只花斑猫,爪子勾住漏出的米粒。梁掌柜抬脚要踹,被余巧巧截住话头:“您这儿的上等货,可经得起比?”
梁掌柜梗着脖子抓了把自家粟米,米粒间杂着灰白碎屑:“院前村的黄金粟,熬粥能结三层米油!”话音未落,自己先被两相对比的红润米色臊红了脸。
“掌柜的说笑呢。”余巧巧指尖拨弄着米堆,“掺三成陈米卖六文,我这当季新米倒要贱卖?”她转身朝门外扬手,晏陌迟适时掀开车帘,金灿灿的粮垛晃得梁掌柜瞳孔骤缩。
花斑猫突然“喵呜”炸毛,柜台下钻出个顶扎冲天辫的小脑袋。元宝扒着台面蹦跶:“巧巧姐!陈米两文收的,新米才三文!”
他腕上草绳串的铜钱叮当作响,惊得梁掌柜打翻茶盏。
褐黄茶汤在柜台漫开,洇湿了账本上“院前村绝收”的墨迹。梁掌柜揪着元宝后领要撵,却被晏陌迟玄色衣摆挡了去路。青年倚着门框磨镰刀,寒铁擦着青石的声响刺得人牙酸。
“七文。”余巧巧拢回布袋系紧,“城东赵记粮铺的马车,这会儿该到镇口了。”
她故意抬高声量,惊得梁掌柜扑在柜台探出身——果然见对街伙计抻着脖子张望。
梁掌柜指节敲着算盘珠,瞥见粮车边蹲着啃炊饼的脚夫。那汉子掌心老茧分明是常搬重物的,车辙印也比寻常板车深三分。他忽然嗅到米香里混着新鲜泥土气,心头不由得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