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呢!”戚大嫂吐着瓜子壳,“昨儿我见他在溪边洗衣,那皂角沫子沾在腕子上,倒像戴了串白玉镯”
议论声被老窦扬起的竹帚打断。
余巧巧隔着雕花窗棂望去,晏陌迟正踱步至《千字文》屏风前,修长手指划过“天地玄黄”四字。晨光漏进窗格,为他侧脸镀上金边,恍然竟似庙里拈花含笑的神佛。
康婶扯了扯她衣袖:“回吧,该准备午膳了。”
行至村口老槐树下,忽听得余家宅院传来摔碗声。
余承欢攥着褪色的红绸立在井边,脚边碎瓷片混着粟米粒。柳氏捶着门框哭嚎:“张家退回来的两匹杭绸!够给你哥换三服药了!”
“娘既这般会算账。”余承欢冷笑踢开挡路的木盆,“何不把我也论斤卖了?”
她月白裙裾扫过院中彩礼箱,里头散着串褪色的五铢钱——正是当初柳氏炫耀的“丰厚聘礼”。
……
许家小院柴刀劈入木桩的闷响惊飞了檐下麻雀,灶间飘出的艾草烟混着女子媚笑。
许寡妇斜倚着绣百子图的软枕,松垮的绛红肚兜滑到臂弯,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疤——那是去年醉酒碰翻炭盆留下的。
“你当那余巧巧是菩萨转世?”她指尖绕着余承欢的麻花辫,“上月她卖花苗给邻村,三言两语哄得村长娘子多掏了二钱银子。”
炭盆里爆出火星,映得余承欢眼底阴晴不定。
许寡妇忽然拽住她腕子:“听说邓先生教《诗经》时,总爱讲‘关关雎鸠’?”
青紫掐痕在少女腕间绽开,像朵糜烂的花,“这般风雅的人儿,若被撞见与堂妹衣衫不整”
余承欢猛地抽回手,袖中纸包簌簌作响。
窗纸透进的晨光里,许寡妇脖颈蛇形银链闪着冷光:“明日辰时三刻,前院井轱辘准会断绳——这巧宗儿可是我求了土地爷整三宿香火。”
翌日卯时,踏雪驮着满车箩筐出村时,康婶特意往东厢房张望:“姑爷真不跟着去城里选笔墨?”
余巧巧正与戚大嫂核对采买单子,闻言笑道:“他说要重编蒙学讲义,让我们捎两刀泾县宣纸回来。”
竹帘卷起又落下,晏陌迟执笔的手顿了顿,账册下压着的漕运水纹图露出半角。
檐角铜铃叮咚两声,木门吱呀轻启,余承欢鬓间别着新摘的野蔷薇,月白襦裙熏过茉莉香,袖口却沾着墙头青苔。
“邓大哥”她指尖抠着门框,看着那人头也不抬地翻过《声律启蒙》,喉间泛起酸涩,“我我来借《千字文》抄本。”
晏陌迟蘸墨的狼毫在“云腾致雨”处洇开墨点,窗棂漏进的光,照着他腕间桃核红绳。
余承欢突然扑到书案前,纸包里的香粉随着动作扬起细雾:“邓大哥,自打那日你来桃源村,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承欢姑娘。”晏陌迟广袖掩住口鼻,玄色暗纹的衣料吸进大半香粉。他起身时带翻青瓷笔洗,墨汁泼在余承欢绣着并蒂莲的裙裾上,状若狰狞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