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还有什么疑点么?”她把卷宗放在桌上。
但成辛以并没看卷,也没看她,而是动了动脖子,缓缓舒了一口气,踱到窗前向楼下望了一眼,又转回来,拿起那盒卷宗,一言未走到柜前,把案卷原封不动地,重新塞了回去。
……
她默默盯着他的背影,没再动弹,左手手肘和整一条手臂都被空调冷气吹得有些酸胀,似乎有什么疲惫而邪恶的势力入侵了她的骨髓。她抬手揉了揉左肩膀,再抬头时,他正在睨她。
口中浅漫哼了一声。
“不是说不讹人么?”
这次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
距离他卸了她胳膊才刚刚过去四天,可现在再回想起来,却似乎已经过去了一整年……一整年,她还在承受他的冷嘲热讽,偶尔能还一次毫无胜利感可言的嘴。
她放下手,没回答,坐回椅子里,摘掉眼镜揉揉鼻梁。
“还疼么?”
方清月面无表情缓慢摇头,隐隐感觉到他微微歪了歪脑袋,像是无声嗤笑了一下,又像是只在活动脖子。
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她困倦至极,拼了整整一晚上头骨,眼眶胀,腰酸背痛,索性就不声不响微合眼皮,等他吩咐。
“走吧。”
她睁眼看他。
“边走边说。”
——
头因为缺乏睡眠而隐隐酸胀,她闷声站起来,脱了白大褂,仔仔细细洗了手消毒,拿了自己的包,兀自走在前面。
说是要边走边说,可他根本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几步远,如一片影子,走出法医所,再走向停车场。
她走路慢吞吞,他就也慢吞吞,亦步亦趋,是一种熟悉到有些可怕的节奏。幸好她不是特别爱怀旧的人,否则这样的节奏会直接将她拉下回忆的深渊吧……她低着头,分心默默数着脚边被路灯照亮的一簇簇青草叶片,走到自己车前,直到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才终于有一只手臂伸了过来,挡住她的车门。
“有工作能不能快点说?”
原本不想语气太硬太冲的,可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出口就变成这个样子,像很想再跟他吵一架似的。
她连忙抿紧嘴巴,直勾勾盯着他拦在车门顶上的右手,目光犟着,坚持不落向另外一只手。
蛮力撞击门闩形成的是川字型的横向钝状伤口,所以他一共拔出了三根一公分左右的尖刺,都是清晨不要命似的一口气砸断横闩时径直扎进手掌最厚部位的皮肉里的。这三根刺陪了他一整天,方才草草止了血之后,就会留下三道深紫色的线状皮下淤血。
这种程度的伤痕,如果妥善消过毒,一般会需要经过七天左右的恢复期,但如果消毒不善,淤血会越积越多,转化成血脓,痊愈的时间则会更久,也更被动。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种痕迹,有一些,会比原以为的存留时间更长,而也有一些,可能在转瞬间就会消失不见,像沿着掌心流走的水一般,无论多渴望,多怀念,也留不住。
“没有。”
他答道,理直气壮的声线像穿过初冬即将结冰的泉眼之后才到达她耳朵。
“那你松手,我要下班。”
她在自己的嗓音里听出一丝迟钝的别扭,也许是因为生理上太过困倦,那种别扭感仿佛正在围着黑色车门绕来绕去,摇摇晃晃,偏偏迟疑着不肯落脚。
“我要道歉。”
成辛以在她头顶开口,语调平淡,毫无停顿。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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