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辛以冲进医用帐篷。
受害者童泽林堪堪苏醒,正满脸惶恐地大口喘气,双手刚从孟余帮忙解开的绳索中挣脱出来,老皱皮肤被勒得青紫。但情绪非常不稳定,显然已受了极大的惊吓。
“怎么样?”成辛以急吼吼冲口问。但好在之前见过这个童老爷子一面,老爷子认识他,所以他这副脸色惨白的凶煞模样还不至于将人再次吓到。
孟余满脸焦急地摇头。
“有点吓坏了,还没缓过来。”
“先吃救心丹。让曲若伽带人马上去调度中心调监控,各主干道布下排查点,还有,让老杨马上过来。”
成辛以吩咐着,同时努力掐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医用帐篷临时搭建在院外被爆炸波及的泥砖土地上,但来往人流太杂了,还时常有担架和推车出入破坏,所以即便地上留了许多脚印,也根本没办法在分秒之间辨认清楚。他紧紧绷着下颌骨,眯眼看着,脑中飞快转个不停。
……一定有的……
……就像她总说的,只要有所行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她是物证至上主义,总说痕迹是证据之王,还因此跟他打赌赌赢过……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他耳边听着孟余安抚童老爷子的声音,抑制着双手的颤抖,身体冰冷,曲腿蹲在帐篷口,一点一点观察分辨着满地杂乱痕迹。
没有打斗痕迹,她不是被强行掳走的,所以一定是段驰先胁迫了童老爷子做人质,她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无法设法通知他或作出任何反抗之举……段驰的脚印他没那么熟,混在众多陌生志愿者和医护队伍里,不易第一时间确认。
但有一种脚印——他凝住视线——厚底运动鞋,足长22。5公分,鞋跟高度三公分,鞋楦外宽边沿有虚压,是因为她的脚偏瘦,脚型纤长漂亮——是他印象最深的、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牢记于心的方清月的脚印。行动路线是自帐外走进来、曾在东侧担架床边蹲下来过、右脚向前左腿殿后,应该是与人面对面说话或问症,然后又起身走到西侧的……
成辛以的目光沿她的脚印看向放医药用品和各种便携仪器的桌台,鼓嘴呼吸,尽量保持冷静语气,开口确认,嘴巴里仿佛含了满满一大口沙子。
“童老师,嫌疑人进来的时候,方清月是站在这里,对吗?”
童老爷子含着救心丹,慢慢平复自己的喘息。
“对的对的,那个,成警官啊,你快点去救小月,她……这孩子,就是为了救我……哎……这可咋办啊……我听那意思,那个坏人要带她出国,他就是冲着小月来的……要不是我拖累她,她本来可以自己跑的……哎……这可咋办啊……”
“您先别急。”成辛以扶着老人。
“尽可能完整地跟我复述一遍,童老师,我需要知道全部细节,越详细越好。外面人这么多,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把她带走的?”
童老爷子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成辛以的胳膊,也知道这会儿需要尽快完整讲一遍过程,这些警察才能更好地展开施救,便忍着后怕,慢慢讲着自己看到听到的整个过程。
“……他有刀,一直别着我的脖子,后来又把我绑在这儿……我太害怕了,活了快一辈子,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啥忙也帮不上小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我的命威胁小月,让她把手机交出去,没办法给你们报信儿,然后……我就被打晕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啊……”
“犯人闯进来挟持您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您有没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四点多?不到五点?哎呀不行啊,当时我太害怕了,没法确定……这咋办啊……是不是帮不到你们……”
……
成辛以没再问话,转头盯着那张桌台。
按童老爷子的说法,她曾经在这张桌台前与段驰对峙过几分钟时间,很短,很仓促……但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尽可能地给他留下线索……一定会的……她知道他离得很近,很快就会过来……她也知道童老爷子会告诉他段驰劫人的大致过程,而且她与段驰的对话中有明显拖延时间的倾向……所以她会争取补充多一些信息给他……
……一定有的……
……一定有的……
……方清月……
在这张桌台下方,贴近桌腿上六寸左右的夹角缝隙里,被夹住了极小的一块、被扯开的白色布料。
棉质纤维,碘伏气味。
是她的白大褂衣角。
……白色,医用。
她是想告诉他什么……
成辛以的眸光沉了沉,眉峰一动。
“救护车。”
孟余凑上来。
“头儿?”
成辛以语飞快,边说边起身,话音未落,已经冲出帐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