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看着,沉默了些许,便是将那帛书拿起,顺手就投进了火盆里面。
『这是太平清领书……』左慈低声对着侍童阿萝说道,『给你,就是给你灾祸……』
跃动的火光中,写着《太平清领书》的帛书很快的被火焰吞噬,蜷曲成灰,像极了中平元年那些飘落在广宗城头的黄巾。
『当年张天师,也是这般的烧过此书……』
在火光恍惚之中,左慈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灰烬,看到了流下的血。
……
……
建宁元年的颍川书院,十八岁的左慈,蜷缩在阁楼的角落里。
左慈出生庐江,自幼聪慧好学。
他听闻颍川书院之中,有冠绝天下的藏书,有诲人不倦的大儒,所以他少年便是期望来此,宛如敬拜神仙一般的虔诚。
他来了,不远千里,离开了温暖的家,想要在此求学,获得大儒真传。
结果他失望了。
左慈只是庐江人,既不是大族,也不是豪右,他来颍川读书的钱,是几乎掏光了家里所有的财产,甚至是负债来读书的……
左慈越聪明,他家里人就越觉得不能亏待了这孩子,可是越努力让左慈去获得知识,他们家就越穷困。
来颍川,是左慈的最后一搏,也是他们家拼尽最后的一点力量,将他送上了颍川书院的这块石头上。
可是左慈来了之后,现大儒确实是大儒,但是真经不轻传。
对于知识的壁垒,大儒心知肚明,可是世间仅有一孔子,七十二弟子却不见再传人。给知识设置门槛,扭曲知识的认知链条,提高开蒙的难度,都是这些儒家子弟做出来的事情,即便是他们知道这样做和孔子的道义相违背。
或许是因为年少而多忧虑,或许是为了求学而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左慈年少而白头,却不料这白头,成为了颍川士族子弟的嘲笑对象。年少的左慈并不清楚,他之所以成为了被嘲笑的对象,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头变白。
窗外士族子弟三三两两的凑做一堆,嗤笑飘进窗来,『瞧那白头翁,定是偷吃灯油的老鼠成了精!』
士族子弟绝对不会说这样一个寒门,竟然还想得什么真传,读什么真经?
他们只是抓住左慈无法改变的一点,不断的进行攻击。
穿上一件长衫,还真以为自己能登天了?
书院的夫子笑着,『你不能妨碍其他的学子么……』
左慈他攥紧怀中誊抄的《周髀算经》,雪白鬓垂落在泛黄的竹简上,如同老鼠一般,躲在昏暗的阁楼里。
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无路可退。
为了读书,倾家荡产,若是学而不成,愧对父母先祖!
霉变的书卷就成了他全部的世界,直至有一天,在春雷乍响的那一年,书院之外忽然涌动糟乱起来,无数的声音高呼着,刺眼的火把捅破了黑夜。
院落的木门突然洞开。
左慈惊恐地看着闯入进来的流民,那些骨瘦如柴的手握着木棒,竹子,粪叉,扭曲的脸上充斥着愤怒和绝望。
那些流民正要毁坏他好不容易抄来的,正在晾晒的典籍。
『住手!』
情急之下左慈不顾安危,从阁楼上露出头来大喊。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鹤而童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