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海坐在他下首,本在微微失神,听见这一声动静,这才回过神来俯首道:“大人不必忧心,便是坊间议论也没什么,陛下也定然不会下旨重提青州一案。且自张覃死后,当年的知情之人已算死绝,无人会替叶宣作证。”
柳青河闻言冷笑了一声,随即抬头盯着孙如海,神色晦涩不明:“死绝?怕是不见得吧。”
孙如海面色顿时一紧,他忙站起身恭敬道:“大人,您尽可放心,下官有分寸,自会守口如瓶!”
“活人之言,到底难以尽信啊。”柳青河似无意般喟叹了一声,见孙如海面色已然苍白,这才撇开眼笑道:“伯远啊,本官愿信你一次,你可莫要令我失望!”
孙如海额间早已冷汗淋漓,听得他这一句才悄悄吐出一口气:“下官定然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
他直起腰,罔顾背后的汗湿之意,悄声道:“西山那对老夫妇今日已到汴京,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柳青河眼都未曾抬:“依你之见,这二人之言可能信?”
“下官已去查验过他们的户籍文书,西山县丞业已将‘古齐月’失踪一案的文书移交,确如他们二人所说无疑。”
“那还等什么?”柳青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日早朝之上,便送我们这位古大人一份大礼吧!”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孙如海恭敬应下,见柳青河已无甚吩咐,便转身离开。
柳青河望着他走远,随后状似无意地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
古齐月今夜收到了容昭递来的信件,他抬手展开那薄薄的纸张,就着烛光瞧去,见上头仅一个字。
“相。”
看清之后,他眼中神情渐冷。
……
容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为何,心中似压了块大石头一般,耳边又满是庭院中若有若无的蛙叫,此刻更是恼人。
左右已近五更了,她便不再勉强,只拥着被坐起来。
房中烛火燃尽,入目是一片漆黑。
心不静。
思及做给古齐月的衣袍上还缺几粒盘扣,她索性翻身下了床,先燃了盏烛台放在床边的小几之上,随后从一旁拿过簸箩。
只见那身衣袍上的绣工十分精美,紫藤绣样在烛火之下栩栩如生。
她抬手轻轻抚过,随后便取来编盘扣的粗线,低着头编得极为认真。
而明砚舟此时已骑着马到了东华门口,身上武将官袍迎着风,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还未曾下马,便听见身后有马车驶来,不过一息便停在他身旁。
柳青河撩起车帘,瞧见明砚舟不由一笑:“二殿下今日倒是早。”
明砚舟听见声音便知来人是谁,他勾起笑:“柳相亦是如此。”
柳青河由仆从搀着从马车上走下来:“本官年事渐高,这睡眠自然便少了些。”
他转身看着端坐于马上的明砚舟,眼中意味深长:“二殿下近日可曾听说什么?”
明砚舟迎着他的目光:“柳相指的是什么?我这几日公差多了些,倒是一步都未曾离开恪亲王府,不知汴京城中发生了何事?”
柳青河微微一笑:“倒也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坊间又重提了那叛国佞臣的旧事罢了。二殿下竟未曾耳闻吗?”
“我不比柳相,”明砚舟闻言轻笑出声:“我倒是从未有过微末之时,是以自然不知旧时身份地位皆高于我之人一朝碾落,其中的快意之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柳青河倏然绷紧的下颚,继续道:“大人似乎极为忌惮叶宣,可他都死了十余年了,你又在怕什么?”
明砚舟今日颇有些咄咄逼人,仿佛伺于暗处的野兽悄悄露出了爪牙。
柳青河本冷眼看着他,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之事,他一笑:“本官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二殿下如此反应,倒让本官不由多想几分。”
话音落下,他便转过头目视前方:“今日大殿之上,倒是有热闹可瞧,本官便先入殿了,二殿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