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上陶缸蓋子,康國公不再回頭去看那些魚了,他沿著來時的路緩緩而歸,一步步咯吱咯吱地踩著雪,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也老得不成樣子了,白雪落在半白的發間,一襲華貴衣裳難掩心間頹唐。
「國公爺,陛下讓您入宮一趟——」
幾日後,一批聲勢浩大的軍隊從中原出發,打著「援軍」的旗號,朝著身陷囹圄的軍隊而去,支援的那些輜重糧草被嚴嚴實實地裹著,只有很少部分人才知道——那裡面裝著的,其實是刺向自家人的兵器。
因為遲遲未完的戰事,這個冬天相較於往年,顯得愈發漫長。
而江家父子率領的軍隊在梁域邊界已經彈盡糧絕許多日了,本該凱旋的日子,他們既等不到歸京的皇命,也久久等不到糧草輜重,大片大片的士兵被凍死在雪裡,因為沒有糧食,陪伴多年戰馬也不得不被忍痛分而食之。
而就在得到援軍要來的消息後,全軍喜悅沸騰時,江聞夕卻被父親叫去了營帳。
「援軍就算要來,也得再撐三日左右,聞夕,你就當為了這些袍澤弟兄,再去前面的城池搜尋點兒糧草吧。」江穆安面色凝重地望向他,取出號令三軍的虎符,慎重地交到他手中,「就帶著平日追隨你的那些人,人不需要太多,也不用快去快回,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
「父親,這虎符,給我做什麼?」江聞夕疑惑地拿起這東西,虎符上面還帶著他父親手心的溫度,他問,「您留在這裡才該拿著這虎符,萬一……」
「沒有萬一。」江穆安凶他道,「不懂的事情不要多問。」
父親再次成為了色厲內荏的模樣,這樣的臉色江聞夕從小到大見過無數次,每次見了,都覺得心中憋悶難過,所以他下意識地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沉默地接過虎符。
深入梁域城池腹地,一不留心就再也回不來了,而今援軍就要來了,他父親還是狠心逼他去送死。
去便去吧。
虎符都拿出來命令他了,他又能如何反抗呢?
「今夜就走。」江穆安背過身。
「今夜?」江聞夕就算再失望,也沒想到會被這麼著急的趕走,他重複問了一句,隨後額角隱隱間了青筋,「今夜雪大,陷馬坑上面被白雪覆蓋,父親,你……」
直說讓我送死就好了。
何必編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是江聞夕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突然閉了嘴,冷笑一聲,恨恨地轉身離開。
「我的兒啊……」
帥帳里,江穆安望著他背影,欲語淚先流。
作者有話說:
大家晚上好~
第82章止戈
◎讓這場鬧劇停下來吧◎
「沒出息的東西,跟著我做什麼,白白送死嗎?」
臨行前,江聞夕一腳把撲上前的疤二踢開,沒什麼好氣地翻身上馬。
他扯著韁繩,居高臨下地看了對方一眼,說:「你好歹跟了我這麼久,這次就好好留在這裡,等到援軍後,跟著其他人回去就好,回京之後,忘掉對那個人的余恨,就能很好的活著,知道嗎。」
「大人教我明是非,改性情,收余恨,苦海回頭,今生無論大人去哪裡,小的都願跟隨,還請大人不要丟下我。」疤二哭著去抱他的腿,「生死無悔,還請大人成全。」
江聞夕只恨自己常常猶疑不定,善意寥寥無幾,壞又壞得不純粹,做君子可笑,做小人卻還有那麼點兒良心,所以自從救下這告御狀的小子後,沒利用多少,反而在對方日復一日的念叨感恩里,不知不覺軟了心腸,連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著給對方謀條生路。
他自嘲似的苦笑一下,又問:「真是不知死活,連命都不顧了嗎。那我說,要你跟著我去死呢?」
「心甘情願,不後悔的。」疤二生怕對方拋下他,所以跪在雪裡膝行向前,哭得不能自已,「大人教過我騎馬,我不會給您拖後腿的。」
江聞夕策馬向前,只留下一句:「既然不後悔,那便走吧。」
前路皚皚,看不清去處,行行馬蹄踏過那百丈冰後,又被覆的雪抹去痕跡,天地茫茫一片,也看不清歸路,其實跟著江聞夕的精銳騎兵不過千餘人而已,可這千餘騎,都是他最倚重信任的,曾經這支精兵陪他出生入死,而今卻不得不跟著他寥寥收場,所有人也都清楚,這一去怕是回不來了。
士氣低迷時,雪原中的江聞夕執韁回身:「諸位皆是我江聞夕患難與共的袍澤弟兄,隨我深入梁域四十七次,全勝四十二次,其餘均解,而今正是萬分艱險之時,諸位百戰精銳,戰則必勝!」
白馬銀鞍的騎兵們佇立在雪中,覆雪的面具下噴薄出滾燙的呼吸,低聲附和著這聲「戰則必勝」,和江聞夕一同用滿腔熱血去壓下身心的寒涼。
這支軍隊平日裡是無往不利的先鋒軍,可等一落了雪,他們便齊齊換上白馬銀鞍,悄無聲息地去給梁域人釜底抽薪,也曾在雪夜裡打出很多出其不意的勝仗,梁域與中原文禮交融之後,敵軍中很多人便稱這支神出鬼沒的軍隊有「漠漠寒蕪雪兔跳」的架勢,因此每次打仗,都要被梁域人罵一句「雪兔來偷家了」,雪兔軍年年都有,一到落雪便會如同鬼魅般出現,像是雪一樣,生生不息。
不止梁域人,就連軍中很多人都以為這支名為「雪兔」的精兵是鎮國江穆安每次臨時挑人組出來的軍隊,可事實並非如此,這支「雪兔軍」皆出自江聞夕麾下,每次被派遣出去,也都由江聞夕率領著,或許也只有雪兔軍本身才能從這風波里窺見行伍中的真相。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