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不愧是我江月山莊保守一派的領頭人,辦事兒總喜歡穩妥考慮。」穆睿搖了搖頭,「義兄倒是覺得,是有些優柔寡斷了。」
「欲成大事,急不得的。」鄧文郁說。
穆睿輕蔑點頭:「行吧行吧。」
鄧文郁嘆了口氣,又瞧了一眼月色,碎碎念道:「不詳,不詳啊。」
不詳的月色灑在宮中的琉璃瓦上,廡殿頂上的仙人走獸仿佛活了似的詭異,脊獸下,太子跪得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匆匆被皇帝叫回來,沒等見到對方就被迫跪在了殿外,雖然劉吳風意意思思地給他透露了些消息,但他還是不清楚父皇這莫名其妙的怒火從何而來。
這幾日他為求自保,不敢做任何惹是生非的事情,甚至常去太傅府里躲避風頭,儘量不來父皇面前添堵,卻還是被喜怒無常的父皇給責罰了。
罷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人覺得他這太子不順眼,所以他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
荒謬、可笑、悲戚。
一陣涼風裹挾著冬日未化的細雪落在太子肩頭,他低下頭,閉上了眼。
劉吳風實在不忍心,便進屋去和正在賭氣的老皇帝說道:「陛下,太子已經在外面跪了好幾個時辰了。」
老皇帝一直待在天晟殿裡沒出去,也無心看摺子,看了幾冊都覺得心煩,於是把手頭的摺子丟在一邊,蹙眉道:「他可知錯。」
劉吳風頗為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陛下尚未向太子殿下言明怒火之由,怕是殿下還蒙在鼓裡呢。」
老皇帝一聽,板著臉換了個坐姿——他當時帶著燕窩去東宮沒見到太子心裡很不是滋味,一時起了情緒把人給叫回來,確實……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可太子又是這樣不懂事,問也不問便直接在殿外跪著了,他這個皇帝被架在這這裡頗有些下不來台的意思,太子跪的時間越久,他便越不能把真實緣由告知太子,讓對方覺得自己是個無事刁蠻的父皇。
劉吳風豈能看不明白皇帝的想法,他想了想,開口道:「陛下也累了,不如再來碗燕窩暖暖身?」
老皇帝糟心地一擺手。
劉吳風立刻躬身退下,很快,御膳房做好的那碗燕窩被奉上來,他轉身便交給了太子:「殿下,陛下深夜心生煩悶,這碗燕窩若能由您親自奉上,便能解陛下之煩憂。」
「有勞公公點撥。」太子輕頷,接過燕窩。
門開了——
「太子還在外面跪著嗎?他就不知道……瑾年?」老皇帝皺著眉頭正窩火呢,突然一抬頭,瞧著進來的人居然是太子,頓時鬆懈了眉心,覺得舒心不少。
「兒臣參見父皇。」太子舉案,輕緩跪地行禮,隨後把燕窩奉送上前,「燕窩暖心,還望父皇息怒。」
「太子謹遵孝悌,朕便能舒心了。」老皇帝捏著金匙,攪了攪這碗燕窩,正要低頭嘗嘗,突然瞧著太子這低眉順眼的模樣,頓時福至心靈地對他招招手,「燕窩暖身,你在外面跪太久了,過來……」
太子不得不和之前無數次一樣膝行上前,忍著心頭的嫉恨與屈辱,才能裝成平靜順從的模樣。
皇帝沒讓他起身,而是擺出一副恩賜的態度,以居高臨下的折辱之姿舀了一勺燕窩給他喝。
太子心底陰鷙的火氣快要將他燒個對穿,幾乎牙都要咬碎了,才能和面前人演這父慈子孝的假戲,他抬嘗過那燕窩,不動聲色地咽了,又低著眉退開一些距離:「父皇恩賞,兒臣感激涕零。」
老皇帝放在那碗燕窩,蹙眉盯著他瞧,總覺得眼前的太子只是看起來聽話恭順,心裡還不知道怎麼罵自己呢,簡直讓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莫要口是心非,你我不僅是君臣,更是父子,這數十年的父子之情是不作偽的,你是開熹長子,又是朕最心愛的女人唯一的兒子,朕早些年對你付出過不少的心血,這都是鐵打的事實。」老皇帝垂眼,又舀了一勺燕窩讓他來喝。
太子心裡都要氣笑了。
此人一遍遍地讓自己膝行上前,哪裡是對待兒子的態度,分明是覺得自己不是他所出,又不想讓這麼多年的那點兒慈愛浪費,所以想讓自己奉承討好他,一遍遍捧著他討他高興,他把自己視作隨時可以毀棄的賤物,所以才會這樣噁心人吧。
可自己如今尚未準備齊全,只能與對方虛與委蛇,哪怕今日在此殿被這樣噁心,也不得不假裝孝子上前接受對方的施捨。
「瑾年是個好孩子,身為王恭仲的學生,年節好不容易寬閒幾日都要天天去往太傅府里。」老皇帝餵他喝燕窩,言語中卻匿著陰陽怪氣。
太子心中瞭然,原來今日對方是因為自己去找太傅才發火的,細想這發火的理由,多麼可笑,只有對方心中有鬼才會覺得不滿吧,但凡父皇對待自己能拿出對恆親王的三成真心,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皇帝繼續自說自話:「不過這也是應該的,太傅這麼大年紀了,沒多少年可活了,太子常去看看也無妨。不像朕,常常能在宮中見著,太子何時想來都是可行的。」
太子一頓,心中有個聲音在嗤笑——他憑什麼和自己的老師相提並論,他配嗎?他是個什麼東西,敢咒自己老師?老師福壽綿延,必然比他多活很多年呢。
「太子,你笑什麼。」老皇帝神色一凜,隨即瞅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回憶起了當年舊事,「你母妃在的時候,也會對朕這樣笑,像是不屑一樣,總是把朕氣得頭疼……說起來那日,朕還夢著她了,她一襲白衣駕馬,遠遠地給朕心口來了一弩箭,哪怕離世多年,都好像還在生朕的氣。太子如今這麼大了,長得也像她,不知她見了你,會不會和朕一樣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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